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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岭2》-从Oppressor James谈起

2011年01月13日 ⁄ 综合 ⁄ 共 5546字 ⁄ 字号 评论关闭
在整个寂静岭2的游戏过程中,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在困绕着我。这种不安不是来自于游戏的剧情,也不同于场景的恐怖。我想凡是接触过SH2的玩家应该都可以直觉的感受到它们的存在,虽然很难直接把它条分缕析的理出来,这就是它隐蔽而让人发渗的女性视点。在我个人看来,通过整个游戏的过程,寂静岭2对男性的社会角色进行了隐晦而深入的解构,因此也有了故事主线之外社会学意义上的第二个里寂静岭世界。在这一条通常不会被人到注意的主线里,KONAMI和Team Silent表达了自己对后现代社会中女性处境的关注并提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在Toluca 监狱的绞刑架下,我们可以看到男主角James Sunderland被寂静岭所定下的罪名—Oppressor。单就从游戏本身出发来理解这个Oppressor的罪名的话,玩家只能从中得出一个牵强而不知所谓的结论,硬要说两个主角James和Mary之间是一种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也不符合游戏里的相关描述。在这个特定的层面上,James的原罪并不是来自于自己本身,而是在一个强势的男权社会中居于强势的男性和处于弱势的女性之间性别和社会角色冲突的集中反映。一种在女权运动中常见的论调是,男性是所有压迫的施加者,他们好斗而富于侵略性,成年男人经常被批评为麻木不仁、没有感情、难以接近、受性欲驱使,甚至男性的性行为也带有天生的强迫性。

  通过实际的游戏过程我们可以知道,女主角Mary不知道为什么得了一种不知名的疾病,她的生命最后因此而走到了尽头,整个故事也由此而起。一开始最让我费解的是制作者没有对这种病的由来作一个确切的交代,也没有在任何场合对此作过解释。我们只知道James在Mary得病之后遗弃或是杀死了Mary,为了逃避而遗忘了所有的记忆,最后在接到了Mary的遗信之后千里迢迢的赶到寂静岭,最终发现了Mary死亡的真相。道德救赎是这条故事主线的主题,James最终必须要面对自己的罪恶然后才能得到拯救。然而James的原罪来自于Oppressor,这个压迫者的罪名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同James遗弃Mary的行为联系起来的。要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就必须到另一条社会学的故事主线上去找寻答案。

  不可否认,我们生活在一个性别歧视的世界。从我们一出生开始,既有的文化就会告诉我们,男性是强大的,女性是柔弱的。在很多个文化当中,女性从一开始就被认为是低贱和不洁的象征,不准进入教堂和寺院,不准抛头露面裸露身体,就连以开放和公平著称的奥林匹克也一度禁止过女性观众入场,参赛就更不要说了。中国有花木兰,外国有贞德,想要成为男人摆脱弱势的女性身份的愿望无论在哪一种文化中都不是什么罕见的现象。由此产生了一整套男人的定型模式,同时被灌输的思想就是女人比男人差,是天生的弱者。出于社会生存的需要,强大和好斗被硬塞进男性的性别角色中,正如无能和弱小被硬塞进女性的性别角色中一样。经常可以看到的例子是小男孩欺负小女孩把小女孩弄哭,很多时候前者这样做不是出于自己的主观意愿,而是在既有的文化模式强迫作用下的结果。在儿童的早期经历中,如果一个小男孩拒绝参与对一个女孩的集体欺辱行为,其结果就是被其他男孩所排斥,有时候甚至是被一些将性别歧视内在化了的女性所欺压。你只能乖乖地扮演压迫者的角色,去欺压女孩,否则,你自己就会被欺负。用儿童的话说,就是揍人或被揍,用成人的话说,就是杀人或被杀。

  在既有的文化模式的作用下,男性所要习惯的社会角色是—你是强者。你不应该受伤害,不应该表现出受伤害的样子,不应该哭,不需要帮助也不应该要求帮助,不应该和人亲近,不应该脆弱。你不应该被人欺压,同时你得欺压别人,否则你就会被欺压。对男性来说,压迫者的角色是生存所必需的,不这样你就会受到周围环境更大的压迫。与之相似,女人也受到同样的压力,而且必须学会在某种程度上服从于这样的角色安排,否则就会受到来自于周围社会的更大的压迫。社会赋予了男性积极的支配性的角色,而赋予了女性被动的从属者角色,这进一步加剧了性别角色之间的冲突。体现在实际的社会生活中,这样的角色安排则表现为对女性各种各样的性别歧视。无论是在就业机会,工资报酬,社会自由,包括在性取向与性自由上,女性都处于十分不利的地位。在与男性的关系上,理想的社会模式仍然是男性在经济上供养女性,和女性分享他的地位;作为回报,女性服待丈夫,作“贤内助”,处理家务,保证男人不为这类“低下”杂务所干扰,实现他的社会角色。直到不久之前为止,职业妇女的角色一直都是不被传统社会所认同的,女性的任务就是做好自己的贤妻良母。通过文化传统、社会习俗、政治和经济制度的作用,由于性别角色而产生的社会压迫被一步一步的传达到所有女性社会成员的身上。女性只有通过不同程度的自我牺牲,才能换来与周围环境的妥协。

  这就是Mary的病根。作为一个被符号化了的女性代言人,SH2在Mary身上所要体现的是女性对自身处境的一种人文关注。Mary不知名的疾病实际上是长期以来受到男性压迫的女性自我意识苏醒的集中体现,只要现有文化中对女性不平等的角色安排仍然存在,Mary的病就永远不会好转。女性在这个社会模式下牺牲了自我,而Mary则在游戏中被这不知名的疾病折磨得面目全非。作为一个完整的游戏设定,KONAMI完全可以很简单的在许多医学绝症中选择一个套在Mary头上,但它没有。它选择了Uknow Disease这样一个隐晦的名词,婉转的表达了自己对传统社会结构中女性地位的忧虑。

  另一个不得不提的人物是神秘的三角头,它是游戏中穿针引线把所有场景串起来的重要人物。三角头的本体是什么,它在游戏中起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作用,一直以来是众说纷纭,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看就是把制作人自己揪出来,他也没办法给这些混乱不堪甚至是自相矛盾的游戏设定自圆其说。这些暂且都放在一边,下面的内容只对三角头在这条社会学的故事主线上所起到的作用进行讨论。也许这才是制作人的本意,最大可能的呈现寂静岭的多样性。

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三角头的起源,以及它同男女主人公之间的关系。
  上面的图片West Apartment Building,这也是三角头在游戏中第一次登场时的情形。在实际的游戏过程中,James在听到一声惨烈的尖叫之后回到了公寓的208房间,在那里他发现了一具原本并不在那里的尸体。原本是关着的电视机也开了,屏幕上溅满了血液。在从房间里出来之后,在走道的尽头隔离栅栏的另一边,James发现了全身血红色的三角头。

  在某位Diehard SH fan的努力下,我们终于得以一睹这位神秘死者的真面目,他就是男主人公James Sunderland自己。虽然KONAMI一再的辩称只是在这里使用了James的人物建模,然而在我看来这是在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对Team Silent来说,当然是问题越多越好,争议越大越好,FANS在这里那里吵得昏天黑地,制作人自己躲在旁边偷笑。在我看来,这个场景明显的极具象征意义,它表明了三角头的起源以及它同游戏男女主人公之间的关系。KONAMI在这里玩了一些小花招,玩家第一次玩到这里时都会产生三角头杀死了躺在椅子上的死者这样的错觉,这其中也包括我。不过这样的解释显然是不能令人满意的。现在从这个鼓舞人心的发现着手,所有的一切就有了圆满的解释。

  这个场景旨在说明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三角头的起源,而它由我们所操纵的男主角James Sunderland而生。沙发上的死者和玩家所操纵的主角,其主体都是统一的,就是James Sunderland自己,或者换句话说,它们是所有男性社会成员性格当中的两面。在沙发上死去的死者象征了在文化作用下男性的性别角色中最为强势的一面,它是女性的压迫者,并最终导致了Mary的死亡;玩家所操纵的角色代表了James这个主体中敏感的自我的一面,他因为压迫女性而不安,并因为内心深处对Mary强烈的思念和愧疚之情而来到了寂静岭。三角头是前者在寂静岭力量作用下的实体化,它由Oppressor一面的James而生,并作为James主体的一部分而参与了整个道德救赎的主题。实际整个游戏的过程,就是James身上的这两个男性自我相互斗争争夺人格控制权的过程。从更为形象的角度出发的话,初见三角头时它身上的血红色代表了婴儿初生时的破裂的羊水,至于沙发上的死者的具体死因则应该是难产。

  围绕三角头最耐人寻味的事实之一就是它在某些场合中与一些怪物的不合逻辑的性行为。之前的解释多半停留在影射James性压抑这一差强人意的说法上,没有能再对此进一步的深入下去。现在从这个新的视点入手,三角头乱七八糟的性行为也就不那么晦涩而难以理解了。

  在West Apartment Building的307号房间的衣橱里,James在这里目睹了三角头和两个Mannequin之间的莫名其妙的性行为。James尝试着对三角头开枪攻击,但无济于事。三角头自行其事,直到最后完事了扬长而去。James在三角头离去之后发现了一把通往其他地方的钥匙,还有躺在地上的两个Mannequin的尸体。这一幕就是Oppressor的生动再现。三角头在主体上和James是一体的,它是强悍的男性性别角色的再现;而Mannequin的形象凡是玩过的玩家都应该耳熟能详,这是由两个女性下肢组成的怪物,在这个场景中它指代了Mary也是所有女性性别角色中最为原始和弱势的一面,在男性的强势角色下被进一步压迫,并最终导致了自我的死亡。

  在与三角头的第一次战斗之前,James再一次目睹了三角头的性行为,只是这一次性强暴的对象从由两个简单女性下肢组成的Mannequin变成了全身被紧身衣束缚面目难辨的Lying Creature,而被强暴的Lying Creature最后仍然是难以逃脱死亡的结局。从四只脚的怪物Mannequin到全身被紧身衣包裹的Lying Creature,怪物形象的变更在这里所反映出来的是女性主体意识上的一些变化。从简单无意识的接受压迫到意识到压迫的存在进而试图反抗压迫,我们从中能看到女主角Mary也是大多数女性必然要走过的一段心路历程。然而这里的反抗是没有意义的,此时无论是Mary还是James的自我都难以抗衡作为压迫者而存在的三角头的压倒性力量。

  在绝大多数的场合中,三角头所用来攻击James和Maria的武器都是一根长矛。再佛洛伊德化一点的话,可以把长矛看成是男根的象征物,KONAMI在这里用来指代了Oppressor一面的强势自我。James和三角头之间的战斗可以看成是两个男性自我之间的战斗,一个是在既有的文化模式支配下所产生的强势自我,压迫和打击女性;另一个则希望回归真实的自我,并恢复到人的本来状态和与女性的和谐关系当中。Maria一次又一次的被三角头的长矛所穿刺,则是Oppress这个过程的重演,正如所有的女性社会成员都会不同程度的受到周围男性社会的压迫一样。直到最后James意识到事情的真相自我意识觉醒,他才从自己Oppressor的原罪中得到了解脱。

  James在看完了Mary留下的录象带之后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在最后一个记忆点,他必须跟三角头这个带有压迫原罪的男性自我作最后的战斗。玩家如果能坚持到最后的话,战斗的结果将是两个三角头用长矛自杀。James随之在两个死去的三角头身上获得两个重要道具EGGS,在用它来打开大厅的大门之后,James最终见到了魂牵梦呓已久的妻子Mary。

  我第一次经过这个场景的时候觉得有两件事情非常不合逻辑,一个是三角头的自杀,另一个是这个莫名其妙的道具两颗蛋。尤其是后面的这个道具EGGS,毫无存在的必要,这道门直接通过就可以了,干吗还要多出这样一个画蛇添足的设定?直到我开始重视这条人文的故事主线之后,这些问题才算是有了点眉目。

  作为游戏的主人公,制作人必须在James的身上体现出玩家对自己的道德拯救。对于女性的弱势处境,Team Silent站在女性的角度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那就是男性的自我阉割,去除掉让男性成为压迫者的被现有文化模式所强化的性别角色中的某些特质。力量是人的一种品质,是人类天性的一部份。力量既是完全的女性又是完全男性的,它是人类两种性别共有的品质。但现有的文化告诉我们,强有力的理应是男性。一旦它在一个性别中被强化,而在另一个性别中被禁止,它就不再是一种品质了,它成了一种被限制、受奖励、被外界压迫的社会所强加的训练的后果。压迫和征服并不等同与力量本身,尽管我们周围许多的人都在犯同样的错误。在社会分工中,男性分配到的是供应者、保护者、生产者的角色,而被排斥在抚养者和关心者的角色之外。女性则刚好相反。由于不得不习惯于接受社会对女人的压迫,女人被迫充当了受害者的角色。这并不是女人的天性使然,而是人们在性别歧视所产生的权力关系的概念支配下所必然会产生的结果。文化在很多时候对男性不切实际的过高期望是错误而有害的,它强化了男性性别角色中好斗的一面进而激化了对女性群体的压迫。反过来,文化对女性的期望过低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女性在整个社会结构中的附属地位。事实上,如果女人不能自由地选择生活方式,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得不到自由。

  回到游戏中来,这两颗原本不明所以的EGGS实际上是男性的第一性征睾丸的象征物,在这里被用来指代了在传统文化模式下所产生的强势男性性别角色。三角头的死亡则意味着James苏醒的自我意识最终取得了这场斗争的胜利。James只有在自我阉割之后去掉作为压迫者而存在的强势男性自我消除自己的压迫者原罪之后,玩家才有可能再次见到心系已久的亡妻M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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