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轻侯
1999年4月6日
中国人需不需要搞自己的操作系统？在我看来，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成为一个问题。在“中国人有没有这个技术能力”“搞出来的东西有没有市场”这些方面当然有很多可以讨论的地方，但在“需不需要有自己的操作系统”这个问题上，毫无争论的余地。有无数无可辩驳的理由，需要我们拥有自己的操作系统。
当然，光有“需要”还是远远不够的。在现有条件的限制下，能不能搞出有实用性的、能被市场接受的操作系统来？
下面是笔者对国产操作系统的可行性进行的一些试探性分析。在写作过程中，本人发现其实许多观点自己也没有多大把握（尤其是第一部分，因为本人对有关GNU的东西并不十分熟悉），如有谬误之处，请大家多多指教。
为了简便起见，我把这个设想中的操作系统叫做China OS。
1、China OS的技术来源
很多人（也曾经包括我）都梦想改写Linux，让它成为中国人的操作系统。去年的《电脑报》（第36期《Linux断想》）曾经在这方面发表过一个设想：用C/C++重写Linux内核和XWindows，克服Linux对普通用户过于专业化的缺点，使其变得容易安装，容易对外设进行安装和配置，具有和Windows一样友好的用户界面。凭着Linux的一切过人之处、丰富的应用软件、世界范围内的技术支持，这个操作系统可能逐渐获得人们的认可，最终成为一个可与Windows抗衡的OS。文章最后号召国内的软件公司和精英们共同进行开发。
这个设想是激动人心的，而且平心而论，在技术上也并不十分困难。但事实上，它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Linux是一个自由软件，它是通过GUN通用公共许可证(GPL)批准的。该许可证的指导思想是“保证你的共享和修改自由软件的自由”，鉴于这一点，它虽然不禁止人们在转让软件和提供担保时收费，但是却要求在转让的同时提供源代码，而且必须允许第三方作为整体按许可证条款免费使用。要求一个商业化的软件向用户提供源代码，是极其困难的，而后一条——让用户可以按GPL条款免费转让该软件，事实上已经杜绝了使该软件商业化的可能。其实这也正是GPL的用意也正是防止自由软件被人商业化。
而我们这个国产操作系统——至少是我设想中的这个——绝对应该是一个商业化的操作系统。首先，一个象Linux那样的自由软件永远无法对Windows构成真正的威胁,因为二者的市场大部分是不重合的，这一点Linus Torvalds本人也承认。如果上述操作系统成功的话，充其量也只能成为电脑发烧友的宠物，占领一些不太重要的用户的硬盘。出于安全性、对技术支持的要求等方面的考虑，大多数重要的商业用户不会使用一个公开源代码的免费软件。其次，即使我们能够说服客户使用这个操作系统，我们也将面对自由软件带来的另一个严重后果。因为不能收钱（收钱也没用，因为用户可以自由地复制该软件给任何需要它的人），这个操作系统根本不可能带来回报，也就是说它必须真正地为大众所有，而不能支持任何一家商业公司。即使我们在技术上超过了Windows，那也只是“民族技术”，而不是“民族产业”。只要当我们具有了相当规模的商业实力之后，才可能说中国民族软件业在世界立有了一席之地。如果说中国的操作系统技术世界第一，而中国公司在这方面的产业价值为0，那不是笑话吗？而且，我想国内不会有哪家公司会为这个没有回报的项目投钱——中国好象还没有这么大气魄的企业。
这个设想中，重写内核让其支持中文和GUI，使之具有友好的用户界面这个观点是非常有价值的，但OS技术上的来源，我们还有几条路可走。一条是象当年的比尔盖茨一样，从最底层开始编程，搞出一个“完全国产”的操作系统来。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这几乎不可能。另一条是象Linus一样，改写MINIX的源代码，这是一条比较好走的路，但要使MINIX用于商业系统，也必须得到有关版权人的同意。我可不知道Prentice Hall会不会同意。另外，让主要用于教学的MINIX用于苛刻的商业环境，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还有一条是从FreeBSD入手。众所周知FreeBSD是一个非常好的OS，提供源代码，其速度、稳定性和定制能力都比Linux只强不弱，对繁重的网络任务的支持更是好于Linux，而且据我所知，它被允许自由地用于商业目的。它的毛病是比Linux更加不友好，对硬件兼容性跟不上，和缺乏中文支持——而这些缺点是可以通过重写源代码来弥补的。
2、China OS的市场定位
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下面我们将China OS与其他操作系统进行对比，分析其优势与不足，进而定位它针对的市场。
如果说现在的UNIX类操作系统可以与WIN9X在桌面平台领域进行竞争，稍有一点头脑的人都知道是痴人说梦。不要说UNIX在易用性和界面上与WIN9X相去天渊，即使它经过重新包装，拥有与WIN9X一样（甚至更好的）简便的安装程序和友好的界面，普通用户也不可能在短期内接受它。因为人们已经习惯于在WIN9X的环境下操作，已经熟悉了WIN9X下的各种应用软件，转向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是非常困难的。让我们记起那个著名的例子：有人开发出了改进键位布局、比传统键盘效率高30%的新型键盘，但在市场上失败了，因为人们已经迁就了他们的惰性，不愿再去学新的指法了。何况，China OS（如果它做出来的话）的长处——廉价、稳定和安全性——对在这些方面并不敏感的普通用户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吸引力。至少在目前阶段，China OS最佳的市场定位是定居于服务器而不是普通的桌面系统。
那么，与Solaris、HP-UX、Windows NT等流行的服务器操作系统比较起来，China OS有何特点呢？
Win NT的优势在于：与WIN9X兼容的操作方法，和完全中文化的界面，使得它在易用性方面得天独厚，任何一个熟悉WIN9X的人都可以很顺利地掌握Win NT的基本运用。如果你有一定的网络知识，用它来作为服务器操作系统可以说几乎不需要花多少力气。在中国网络蓬勃发展造成网络管理人员相对不足和水平相对偏低的情况下，Win NT对于其他类型的操作系统显然具有更大的诱惑力。
但是，中国网络总要从不成熟走向成熟。在不久的将来，当对网络的要求日益提升，网络管理人员的水平日益提高时，Win NT就会渐渐暴露出它的弱点：稳定性差，安全机制差，开放性差……同时，随着版权市场的逐渐规范，Win NT的昂贵价格也会让人一部分用户望而却步。如果我们能象上面所说的，推出基于GUI、内核支持中文的China OS，那么这一切的缺点都可以转化成优点。China OS不但在稳定性和价格上会具有优势，作为UNIX大家族的一员，它对网络的支持也天生优于Win NT。虽说Win NT也在不停地进步，但要是说它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在所列举的这些方面超过类UNIX的操作系统，那是不可思议的。更何况，China OS作为中国人自己拥有源代码的操作系统，在天时、地利、人和各方面比起正在力图“本土化”的微软来具有先天的优势。
那么相对于以Solaris为代表的大型商业UNIX系统，China OS的优势何在？
首先当然是价格，China OS可以有低得多的定价。也许你会说：“对于一个大型的商业工程来说，这个因素是没有意义的！”我承认China OS在其初级阶段不足以与上述OS在高端市场正面对抗，但我们可以在市场定位上尽量避免出现这种情况。象一般规模的Intranet，数量众多的WEB服务器，中小型的基于C/S的数据库应用，等等，人们不会为每一个网络装一个Solaris式的巨无霸。其实这也是WIN NT所定位的市场空间，但我认为在这个市场上，China OS对WIN NT拥有完全的优势。
综上所述，以中国国内中小型服务器市场为主要目标的China OS，在竞争中占有一席之地是很有可能的。这是一个很大的市场，只要占据一定规模的份额，就足以维持一个很大的公司。只要站稳脚跟，我们就可以保证在短期内不会倒下，不倒下就有很多机会步步为营地向其他市场进军。虽然这种设想不是没有风险，但老话说得好，世界上根本也没有哪件事是完全没有风险的，何况是在以高风险为特征的IT领域。而这个设想一旦成功，背后蕴藏着的是无限商机。
3、China OS的技术要求
（1）对内核的重写
全面重写某个UNIX系统，以使它达到如下要求：
在内核上按照国际规范支持双字节，是一个彻底的中文OS。提供GUI和命令行模式下的两种中文支持环境。提供全部的中文文档。
可以不加修改地运行至少是大多数UNIX软件。
象WIN NT一样提供完全的GUI界面，最大限度地简化操作。从XWindows的现状来看，一步还有比较长的路要走。事实上，用GUI完全代替Shell，目前甚至是设想也不太可能。但是我们似乎并不需要用GUI完成所有的功能。我承认，完全的GUI会失去UNIX的一些特性，但DOS向WINDOWS的转换是一个成功的先例。
鉴于它的市场定位，其内核的网络部分必须极其稳定。（Linux在这方面差强人意）支持网络的软件都是现成的，Apache和sendmail在性能上优于IIS，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我们可以将它们作完全的汉化——在这方面，使用自由软件倒无关紧要。
支持最新的硬件，并简化硬件安装和设置程序。
不需要强大的OFFICE套件，因为它将主要被用于服务器。但我们的确需要一个比vi甚至XEmacs更加强大的字处理软件，就象需要比NotePad更强大的UltraEdit一样。
（2）数据库系统
从其市场定位着眼，China OS必须拥有一个强大的数据库系统。解决方案有两种：一是采取拿来主义，通过合作的方式，将现有的数据库系统直接移植过来，并加以汉化。Oracle、Informix等大型数据库系统都有基于UNIX的版本，而它们的提供商正在雄心勃勃地计划进入中国市场，而且它们有着共同的敌人Microsoft。二是自己动手开发，这样更符合我们开发China OS的初衷。当然开发一个这样的系统，其难度并不见得在开发一个OS之下，而且我们并没有FreeSQL可以利用。但事实上国内已经有人这么尝试了，比如《电脑商情报》第12期所介绍的达梦数据库公司。中国的软件力量在这方面达到了什么水平，我无从知晓，但不管选择哪一条路，最终都会是要建立我们国产的数据库系统软件。
（3）开发语言平台
光有数据库系统和UNIX上继承过来的一些应用软件是远远不够的，想要China OS成为一个流行的、有竞争力的操作系统，就必须提供一个优秀的开发语言平台。因为China OS是类WINDOWS的完全的GUI，因此完全可以也应当设计一个基于GUI的语言开发平台，并提供一整套象WINAPI函数库一样的API供程序员使用。也许，可以分成这样两个层次：一个是针对高级开发者的比较低层的语言（象VC），一个是针对要求不高的软件开发者的RAD语言（象VB）。当然这些都要有完全中文的版本。
有了这样的开发语言，就可以对China OS进行广泛的二次开发，就可能有China OS上的Office，浏览器，工程制图软件，图象处理软件……当然还有游戏。
题外话：
这个设想是如此庞大，以致于我写到后来都觉得有点不切实际。事实上，这几乎已经是在构筑另一个WINDOWS。但我想了又想，还是冒昧公开了它，希望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有一个情况是有目共睹的，那就是继攻陷了桌面用户这个市场之后，微软公司在中国的攻势变得更为凶猛了。Windows NT和SQL Server已经成为越来越多的服务器的解决方案。ASP也越来越成为流行的WEB脚本语言（当然也有它自身优势的原因）。我不敢对市场的发展趋势作多少评论，只是觉得我们的确面临着这样一种危险：不仅仅是微软的垄断，而且在相当程度上有被排除在主流计算机技术之外的危险，因为在国外，UNIX至今仍然统领着世界潮流。当然，也许Win NT最终会打败UNIX（有点匪夷所思？），或UNIX厂商会象占据世界市场主流一样也占据中国市场。但退一步说，微软的垄断不好，SUN公司的垄断就好吗？IT业的脚步越来越快，新的、更大的历史机遇就在眼前。也许是中国人应该仔细考虑某些事情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