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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家大院

2013年08月26日 ⁄ 综合 ⁄ 共 21597字 ⁄ 字号 评论关闭

注:本文摘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乔家大院

 

1
  公元1853年,山西杀虎口税关前,长长的商队和长长的走西口的灾民,被堵在通道前。一中年税官正向这两支队伍收取关税,一边叫道:“而今南方长毛作乱,皇上要养兵打仗,不找你们要找谁要?”这时只见一名通四海信局的信使飞马而过,连人带马一头栽倒在一家野店前。那扶他过来的盐车把式将信袋拿过来瞄了一眼,念道:“信寄山西太原府祁县乔家堡乔东家致广老先生收启,十万火急,限三日到。信资200文,快跑费白银50两。”这摔伤的信使向盐车大哥双膝一跪:“大哥,求你了,我给你二十两银子,请你替我在后天天黑前把信送到!”

  几百里外,山西祁县乔家堡的乔家正在等待这封信。为了乔家复字号在包头与同邑的达盛昌邱家争做高梁霸盘的事,乔家已经耗尽了银子。致广太太曹氏只好拿出自己的赔嫁玉石屏风让乔家大德兴总号的曹掌柜当回银子来为沉病在床的致广看病,并打发将于明日去太原府应乡试的二弟乔致庸的开销。曹氏忙了半宿,天亮时套好马车,却到处找不到致庸。原来致庸一个人躲在存放旧家具的统楼上睡觉去了。致庸三岁丧父,五岁丧母,靠大哥大嫂养大,从小喜爱读庄子的书,养就了一付梦蝶庄周的心性,对经商和科考没一点兴趣,至于家里生意做得如何更是一无所知。这天他虽然被抱病起身的大哥督促着上了马车,但一出门他没有直奔太原府,却去了祁县县城的江家,将江家二小姐江雪瑛约了出来。致庸与雪瑛是堂姑表之亲,二人从小青梅竹马,深相爱恋,只是两家还没有提起婚事。致庸胆大轻狂,竟将雪瑛带上马车,奔向太原府。途中致庸向雪瑛讲了自己的人生计划,他鄙视诚心正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流人物,为了满足大哥的愿望,他这一生只要考一个举人,中一个进士,做一任县令,就回到祁县,做一个既有钱又有闲的人,“和你这个状元娘子一车一马,离开山西,遍览中华大好山河。譬如看看孔老夫子登临过的泰山,秦始皇帝令蒙恬修的万里长城,苏东坡泛过舟的赤壁,看看徐霞客游记里的黄山,看看那从昆仑山直泄东海的黄河……一年年游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名城大邦,然后回到祁县,在山中建一座别馆,两个人闭门读书,春天养花,冬日钓猎,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如同一对神仙眷属,悠哉游哉,不知老之将至。”雪瑛流出了喜泪,可她又担心因为江家门第不配,乔家不会来求亲。马车走到太原府郊外的财神庙前,雪瑛强拉致庸下车,在财神庙里海誓山盟。致庸游戏道:“在下乔致庸,家住山西祁县乔家堡,今生今世,非江雪瑛不娶,若有半句虚言,令我求死不得,心痛如割!”

  雪瑛也发誓道:“民女江雪瑛,今生今世,非乔致庸不嫁,有违此誓,虽生如死。”

  二人天黑前赶到了太原府,没有住下就去了皮影戏馆,与山西太谷大商家陆大可和他的女儿陆玉菡,以及背着一袋花生来应试的祁县生员孙茂才相遇,彼此留下了深刻印象。

  由于南方战乱,太平军阻断长江,山西境内以茶为生的茶民和以织绸贩绸为生的织户流离失所,涌满了太原府的大街小巷。赴试那天拂晓,由于灾民挡路,致庸与茂才赶到时已经晚了,山西贡院的龙口就要关闭。为了让茂才进入贡院,少年轻狂的致庸同山西总督哈芬发生了冲突。哈芬认为山西人重商轻儒,山西的民风都被山西的商人败坏了。致庸心中不快,与之大声争辨道,“天下四行,士农工商,圣人有云,无农不稳,无商不富,圣人也没说过重商之风败坏民风;其二,我中国地大物博,南方北方,出产不同,商旅不行,货不能通南北,物不能尽其用,民不能得其利。民无利则不富,民不富则国无税,国无税则兵不强,兵不强则天下危;其三,立国之本,在于赋税,全国赋税,农占其七,商占其三,就全国商人言,山西一省商人又占三分之一。商人行商纳税,乃是强国固本的大事。照哈大人的意思,莫非山西商人全部歇业,不给国家纳税,才是好事?”哈芬变色喝道:“你……大胆!”众随从发一声喊,要将致庸从贡院叉出去。钦差大臣、署理山西学政胡沅浦胡大人却对说出这样一番言论的致庸刮目相看,喝令住手,让致庸和茂才进去应试。代表太谷商家出席乡试开闱仪式的陆大可对这位敢于为山西商人正名的秀才十分欣赏,而他的聪明女儿陆玉菡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爹,你是不是又为自个儿相中了一个女婿?”

2.1
  贡院号子内,致庸拿出雪瑛临别时送给他的香囊一边嗅,一边自语:“《治大国如烹小鲜》,果然又是这种题目。当今国家危难,圣主不安,要想救国,必须重商。罢了,我就做一篇重商即救国的文章好了!”他写得很快,写完睡了一觉,离开贡院时才意识到自己发的不是圣人之论。

  陆家玉器店里,玉菡正讲向父亲讲一只鸳鸯玉环的来历:“一般的鸳鸯玉环总是一对,鸳鸯分刻,可这只玉环上刻着一对鸳鸯,所以是一只孤环,只能做青年男子送给意中人的定情之物。”陆玉菡想要这只玉环,人称“山西第一抠”的陆大可却让她放回到店内出售。不久前陆玉菡刚刚在太原商街上遭遇了一场惊吓,为她拉车的马惊了,在商街上狂奔,这时灾民中走出一大汉,生生把马车拉住,救了陆玉菡,自己则因为饥饿昏死在路上。陆玉菡亲手用米汤一口一口将他灌活。此人名唤铁信石,陆大可见他有一膀子气力,就留他给女儿做了车夫。

  致庸走进陆家玉器店,一眼就看上了那只鸳鸯玉环,想买下来送给雪瑛做定情的信物。陆家伙计要价二十两,致庸没有这么多银子。陆大可一眼看到是他,急忙走出,以一两银子的价钱将玉环卖给致庸。内室的玉菡明白父亲的心思,脸一红走掉,心里却无限欣喜。

  这天日落时分,那位盐车大哥赶到祁县商街,将包头的来信交给大德兴的曹掌柜。曹掌柜急忙奔往乔家堡乔家大院。曹氏飞快地看完信,面色大变,几乎立身不住。乔家大东家致广一直在等包头高梁霸盘的消息,包头乔家复字号的大掌柜顾天顺却来信告急:乔致广一次次从祁县拉到包头的银子都变成了高粱,堆在库里。包头的商家听信达盛昌的挑拨,正一伙伙地到复字号闹着清账。照规矩,复字号三个月内不能拿出二十万银子清账,就要破产还债!曹氏哭道:“这个高梁霸盘已经耗空了乔家的家底!顾大掌柜这会儿还要银子救复字号,大爷能从哪里弄到银子!”病床上的致广听到消息,口吐鲜血,留下一番遗言,撒手西去。

  乔家内宅里顿时爆发出一片哭声。曹掌柜急道:“谁都不准哭!眼下乔家到了悬崖边上,大爷的死讯谁也不能讲出去!大太太,东家殁了,乔家还有人,他应当把乔家的天撑起来!我是说二爷!”二人经过一番密谋,决定马上派管家长顺前往太原府,请致庸回来接管家事。

  乔家的对手达盛昌邱家的大掌柜崔鸣九这时也回到了祁县,他是回来布署如何彻底吃掉乔家的。他一边令人将乔家包头复字号要破产还债的消息通知祁县另外两大商家水家和元家,一边他伙计散布谣言,让所有和乔家有生意往来的中小商人都到乔家大德兴总号清账。最后,他又找到了乔家二门的举人四爷乔达庆,让他带头去乔家闹,索要自己在乔家生意中占有的老股的股银,并出面做中人帮达盛昌顶下乔家的老宅,让乔家一家人再无立锥之地。水家的东家水长清和元家少东家很快商定,将乔家在京津、太原府、祁县的六家铺子一分为二,顶乔家欠他们的债。众多中小商人则涌向大德兴门外要求清账。乔家大门外,达庆带着一帮有老股在乔家生意中的本家爷们闹将起来。

2.2
  太原山西学政衙门内,钦差大臣胡沅浦十分欣赏致庸头一场写下的文章:“居然要翻几千年农重商轻的定案,此人胸中真有经国济世之意!当今天下缺的就是济世之论,求变之才。乔致庸之才,焉知不是皇天赐予我大清的救世奇才?”但他赶到山西贡院时,致庸已从墙外管家长顺的哭喊声中听到了大哥病重的消息。他方寸大乱,要求出号回家。还是胡沅浦胡大人,破例准许他提前出号。致庸至家,发觉大哥已经去世,曹氏则告诉他,致广的遗言是让他接管家事,什么时候乔家转危为安,致广的灵柩什么时候进乔家的坟地。致庸虽然痛苦异常,最后仍不得已答应下来。他与曹氏约定,一俟侄子景泰长到十八岁,他便将家事交还与他,自己仍然要回头读书,过自己希望过的日子。曹氏又和曹掌柜商议:眼下乔家信用已经破产,只能通过和大商家联姻借银子摆脱困局。但曹氏也知道,因为致庸热烈地爱着雪瑛,想让他娶别人家的姑娘,那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3.1
  乔家书房内,致庸一身孝服,面窗而立。曹掌柜在他面前恭立,不时看他一眼。半响,致庸转身沉沉道:“这就是说,哪怕卖掉这座老宅,我们欠的债也还不清?”曹掌柜点头。致庸明白了乔家面临的险境,反而镇定下来,下决心立即给致广发丧,并要求把家里剩下的银子全用到这件事上,丧事一定要办得漂亮!他告诉曹氏和曹掌柜:“我大哥的灵柩入了土,还要过三七呢。三七二十一,我们有整整二十一天的时间想办法,让乔家渡过难关!”

  乔致广去世的消息传遍了乔家堡内外。达庆急忙赶来,向接管家事的致庸要自己在老股里的五万两股银,并再次提出可以找人顶下乔家这座老宅,帮致庸还债。致庸道:“我大哥去世前,已派人去东口拉银子了!现在我要办丧事,等我大哥过了三七,东口的银车一到,我立马就还你们银子!此前谁来要银子,休怪我不客气!”他用缓兵之计稳住局面,要和曹掌柜一起走遍晋中各县的大商家去借银子,他不相信大哥经商多年,竟没有相与下一个可以在生死关头帮一下乔家的商家。曹掌柜和曹氏这时却做着另外一件事:在晋中祁县、太谷、平遥三县众商家里为致庸物色一个娶亲的对象。经过多方打听,他们发现各方面都比较合适的对象只有一位,这就是太谷陆家的小姐陆玉菡。曹掌柜亲自去和陆家的大掌柜预约,第二日陪同新东家致庸去陆宅拜会陆大可,名义上是借银子,也有让陆大可见见致庸的意思。曹氏还做了最坏的打算,让人当了一只玉镯,在山里买下一座草屋小院,准备一旦不得不顶出老宅后全家还能有一个栖身之处。

  这时在祁县县城的江家,喝得大醉的江父告诉江母,因开大烟馆成了榆次首富何家的老东家看上了自己的女儿雪瑛有宜男之相,亲自前来替自己的儿子何继嗣求婚,他已经应下了。何家因此答应借给他银子,也在祁县开一家烟馆。江父又告诉江母,乔家的生意败了,连老宅也要被人用八万银子顶下来,雪瑛要嫁给致庸,她连想也不要想了!雪瑛在门外听到这些消息,当即昏了过去。众人七手八脚将她抬上绣楼,醒来后她坚决要求去乔家堡见致庸一面,不然就要自杀。江父气愤不已,用木板和钉子将绣楼的窗户全部钉上,不让她跑出去。雪瑛道:“爹,人要是想死,可是容易得很哪!”江母害怕女儿寻了短见,死活央求江父,江父不得已同意让雪瑛最后见致庸一面。第二天全家人来到乔家堡吊丧,在江母的配合下,雪瑛与致庸在乔家书房里见了面。雪瑛一进门就扑到致庸怀里,抱住他哭起来。致庸对她说,乔家马上就有可能一贫如洗,他自己也会流落街头,不想再让雪瑛日后和他一起受苦受难。雪瑛热切地说:“致庸!你小看了我!就是嫁过来跟你沿街乞讨,我也不悔!”致庸感动得落下泪来,取出那只鸳鸯玉环送给她。雪瑛惊喜交加,离开后告诉父母:“这只玉环就是致庸送给我的聘礼,从现在起,我就是乔家的人了!”她开始动手缝制嫁衣和一件丧衣,同时告诉父亲,如果父亲答应她的婚事,她就穿着嫁衣出嫁,如果不答应,她就穿着丧衣死去!

  崔鸣九从达庆口中听说乔家在东口还有铺子,近日就要拉银子回来,怎么也不相信。他认为要让乔家死无葬身之地,还需要再在骆驼背上压上最后一根稻草。他私下里找来和在老鸦山落草的强寇刘黑七有勾连的伙计陈三,让他偷偷去一趟老鸦山,如此这般。陈三领命而去。

3.2
  对大嫂和曹掌柜的密谋一无所知的致庸这一天和曹掌柜一起去了太谷陆家。进门就和玉菡相遇,玉菡心里热烈地爱着他,却不好作声。陆大可听说他们是来借银子的,急忙穿出一件带补丁的衣服,应付了一场离去。致庸和曹掌柜无奈离去。玉菡听说致庸在自己家和别处都没有借到银子,心中难过,含泪劝陆大可将银子借给乔家。陆大可看看她,突然说:“银子我不借,可你要是愿意嫁过去,我就答应!”玉菡心中一动,点了点头。陆大可第二天果然亲去祁县大德兴提亲,条件是嫁闺女可以,借银子不行。曹掌柜和曹氏十分意外,琢磨良久,曹氏还是决定答应陆大可的条件,和陆家结亲。

  经过多日奔波,致庸一两银子也没有借到,心情十分郁闷,这时长栓跑进来说:“二爷,你快娶亲了!”致庸大惊:“你说什么?”“二爷别高兴,大太太给你娶的不是江家的二小姐,而是太谷城中陆家的小姐!”致庸陡然变色:“竟有这事?”

4
  曹氏和曹掌柜正在乔家在中堂内议事,就见致庸闯进来,大声质问他们和陆家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曹氏知道这一天早晚都要来的,吩咐丫环们退下,镇定地对他说道:“二弟无论听到了什么,都不要怪罪曹掌柜,事情都是我让他去办的!”致庸又愤怒又伤心,质问她这是为什么?曹氏反而伤心地责备他接管家事后到底做了什么?“你大哥临死前将乔家交给你,不是让你带着我们坐以待毙!眼下要救乔家,只有和陆家结亲这一条路,此外全是死路!”致庸五内俱焚,眼泪涌出,大怒着走出去,回头喊道:“嫂子,你们让我接管家事我答应了,可这件事我要是答应了,就辜负了一个人的心,也辜负了我自己的心!就是杀了我也不行!”他回到书房,长顺跑进来道:“二爷不好了,大太太昏倒了!”致庸赶进内宅,发现曹氏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当晚曹氏醒过来,默默流泪嘱咐张妈,将几日前在山里买下的草屋小院的钥匙交给致庸,“让他去看一看,找人修修一下,估计用不着多久,我们就要搬过去了!”

  次日致庸与张妈一起来到山中,见到了这座草屋小院。只见院内到处是瓦砾荒草,房顶上还露着一块天,致庸想到将来嫂子和侄子将要过这样的日子,不由得眼泪滚滚而下。

  所谓祸不单行,这日致庸刚刚到家,长拴就急急来报:乔家大门上发现了老鸦山土匪刘黑七的信镖。致庸从镖尖上取下信来看,默立良久,纵声大笑。刘黑七在信上要乔家三日内将三千两银子送到老鸦山,不然就有血光之灾!曹掌柜提醒致庸应当去请镖局。致庸反问道:“请镖局要有银子,我们有吗?就是有银子,镖局的人哪个不怕刘黑七,谁会来趟这个混水!”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女人们哭了起来。致庸将家中男人全部喊过来,慷慨道:“与其束手待毙,不如我们自己抄家伙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对!跟他们拼了!”男人们群情激奋。致庸回头写下一封信,还用那只信镖砰一声插在大门上,对围观者大声道:“这是我给刘黑七下的战书,他要自认为是个英雄,三天后就来乔家堡和我相会!”有人怀疑这封信刘黑七收不到,致庸冷笑:“他能!”

  乔家人一夜无眠。清晨一家人忽然跑来禀报:“刘黑七来了!”致庸带人扑到门外,发现打门的人竟是他在太原府山西贡院门前结交的孙茂才。见致庸好久不出,茂才不悦道:“致庸兄,看样子你没想到我会来。既然如此,我这个不速之客,还是不来的好!”说着就要上驴走人。致庸一把拉住驴绳道:“茂才兄,既然来了,就走不了了!”一个眼色,长栓等人将茂才抬进了乔家书房。致庸一躬到地:“茂才兄专程而来,必有好主意能救乔家渡过这一劫!”茂才却道:“要留下我陪你也行,不过是要付银子的!可怜茂才,今年乡试又是名落孙山,想来想去,只好改弦易辙,来商家帮闲,挣几两银子活命。”致庸问他要多少银子,茂才道我也不是太贪财的人,一年三千两足矣!致庸大笑,道今日读书人做了县令,一年的俸禄加上皇上奖赏的养廉银,也不过区区几百两,你怎么会要这么多银子?茂才站起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辞!”致庸早就觉得他是个奇才,拦住他道:“只要乔家能渡过眼前这一劫,到了年底,我给你三千两银子!”当日茂才也不说什么,只是陪他下棋之中,忽然背起《庄子? 逍遥游》来,并道:“人生有大格局,有小格局,致庸兄这些日子,是不是太把自个儿限在小格局里,走不出来了?”致庸大惊,问他何谓大格局,小格局。茂才道大小之别,在于人的内心。你如果身在泥潭心也在泥潭,就只能看到泥潭,若是身在泥潭心却如鲲如鹏,看到的就是双翼下九万里的天地。致庸如醍醐灌顶,幡然大悟,明白这些天来自己确实把人做得太小了。他听从茂才的指点,利用达庆和达盛昌的关系,以顶出老宅为抵押,从自己的对手那儿借回三万两银子。崔鸣九开始不愿借,但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个消息:太谷大商家陆大可要和乔家结亲了!崔鸣九最早意识到自己如果不提前行动,乔家的老宅及乔家在包头的生意就有可能落入陆大可之手。致庸用这笔银子请来了三星镖局著名镖师戴二闾老先生和他的大徒弟阎镇山守卫乔宅。这日夜里刘黑七果然带人来到乔家,声东击西,将内宅里的曹氏和景泰拿住做了人质。生死之际,戴二闾将自己从致庸那儿拿到的镖银换回曹氏母子,并和刘黑七约定,只要乔宅上插有三星镖局的镖旗,就不能再来骚扰。致庸由此赢得了一个喘息之机。

5.1
  刘黑七的威胁暂时解除,曹氏又走进书房,重提致庸与陆玉菡的婚事。致庸怒道:“你们不要逼我!这事我绝对不能答应!”曹氏失望已极,对跪下劝致庸答应婚事的众家人大声道:“你们都给我起来!我二弟宁负乔家,也不愿负一个女子,我原以为他读了那么多书,会是个深明大义的男人,没想到我和他大哥这颗心白费了!”茂才也认为和陆家结亲是乔家走出困局的唯一出路,见致庸不答应,出门牵上自个儿的驴就要走。致庸急忙追出来,要茂才留下。茂才痛心道:“我原以为乔东家是人中的鲲鹏,一生当水击三千里,一飞冲云霄,没想到你连一个女人舍不得,像你这样胸无大志,孙茂才留下还有何用?”致庸震惊地看着他,终于痛苦地流下了泪水,半晌道:“我就是要答应这件事,也要最后见一眼雪瑛表妹……”

  听到致庸要在城西财神庙和自己见面的消息,雪瑛喜不自胜,出发前她带上了自己的嫁衣,只要致庸要她跟他走,她会二话不说,就和他私奔。这天雪瑛在大殿里等了很久,才等到了致庸。致庸原本要将自己的决定说给她听,见了面他的心又被雪瑛的的一片痴情深深触痛了。在致庸面前,雪瑛打开包袱,披上红色的嫁衣,道:“只要你开口,我立马就和你在财神爷面前磕头成亲,三媒六聘都不要,天涯海角都去得……”致庸心疼欲裂,突然放弃了原来的打算,什么也不打算对她讲了。雪瑛看着他的表情,心中害怕,说:“哪一天你要是负了心,我就只有去死!”致庸陡然变色,失声道:“住口,别说死这种话!”雪瑛迷惑地看着他道:“致庸,你怎么啦?”致庸一把将她推开,转身大步向殿门外走去。他的心一点点撕裂,回头道:“雪瑛,不论发生什么,我的心都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雪瑛觉得事情不好,可致庸已经离去。

  陆家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大大小小的嫁妆摆满了院子。陆玉菡出嫁之前,特意将母亲留给她的传世之宝翡翠玉白菜从父亲手里要到,锁进了嫁妆箱子。她同时还向陆大可要走了车夫铁信石。出嫁之日,玉菡向父亲磕头,落泪道:“爹,我走了,就没人做你的小账本了。你多保重。”陆大可忘掉了翡翠玉白菜带来的不快,流出眼泪。拜堂之际,玉菡心花怒放,偷看致庸。致庸想的却是雪瑛,心如刀绞。这时就听“啪”地一声,一支镖打到喜堂的双喜字上。乔宅内外顿时大乱,致庸跳到院内,大叫:“刘黑七,你出来!”三星镖局的阎镇山师傅却悄悄告诉他这支镖不是刘黑七的人打的。致庸回头发现了那个名叫铁信石的陌生男人。二人见面,铁信石的冷峻和沉着在他心中打下了深刻的铬印。

  致庸娶亲的消息迅速由长栓告知了翠儿。翠儿的哭声惊动了雪瑛。雪瑛闻讯昏了过去,醒来后她要江父派人去乔家堡见致庸,约他还到财神庙相会。雪瑛以为这桩婚事是由大表嫂曹氏违背致庸的心愿操办的,如果致庸的心没有变,她立即就要和致庸一起离开山西,远走高走。翠儿到了乔家,见到致庸,致庸却不愿再去见雪瑛。曹氏走进来道:“你就是不去见雪瑛表妹,你也该进洞房里去,那里还有一个女孩儿等着你帮她揭盖头呢。”致庸走进洞房,看见玉菡,心里越发痛苦,转身又走了出来。这时他的心情大变,跨马带长栓向祁县城西的财神庙奔去。

5.2
  财神庙里,雪瑛一直在苦苦等待。翠儿担心致庸不会来了,雪瑛捂住耳朵,大声道:“就是他今天不来,我也要等。他天黑前不来,我等到天黑,他天黑后不来,我就等他一夜!只要我不离开这儿,我的心就不会死,我和致庸就还有可能见面,然后一起离开!”

  突然,她停下来倾听,欢快地叫道:“你听!是他!是他来了!我知道他会来的,我的心告诉我,他一定会来!”翠儿侧耳听去,马蹄声由远而近。雪瑛按住心口,回头深情道:“翠儿,好妹妹,若是等会儿我和致庸走了,你就一个人回去,转告老爷太太,雪瑛谢他十七年的养育之恩,今生要是不能,我就来世相报!”说着,她深深地跪了下去。

6
  致庸走进殿来,二人眼里都闪烁出火光。雪瑛眼里是炽烈的欢乐的光,致庸眼里却是冰冷的苦痛的光。四目相对,致庸猛然躲开了雪瑛的直视。雪瑛一下就感觉到了什么,眼里涌出泪花,神情大变。致庸索性半转过身去,不再看她。雪瑛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冷冷问他你今天成了亲?致庸傲然道:“不错!”雪瑛痛苦道:“原来你对我说的话是假的,当初你站在财神爷面前发的誓也是假的!当初你亲口对财神爷发过誓的,你是个骗子!你骗了一个爱你胜过爱自己性命的人!”致庸索性让她对自己彻底死心,道:“我没有骗你!我当时是说我中了举人,又中了进士,就一定娶你。可我今天没中举人,所以不能娶你!”致庸居然说出这么卑鄙的话,雪瑛的血都凉了,猛抬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致庸反倒恶意地笑起来:“你打得好!反正生米已经做成熟饭,陆家有银子,能救乔家,你却没有!打今儿起,咱们俩的事一笔勾销了!我说完了,要走了”口里说着这些恶毒的话,他的心却再也忍住不住撕裂般的痛苦,猛转身朝外走。

  雪瑛气得发昏,叫道:“乔致庸,你给我站住!”致庸站住却不回头。雪瑛将他送给自己的鸳鸯玉环扔给他,又将自己送给他的香囊扯了回来。致庸大步走了,再不走他知道自己就要动摇了。雪瑛倒在地上,两手向上,如颠似狂地哭喊:“财神爷,你老人家告诉我,这是人间还是地狱啊?”翠儿和李妈冲进来,合力将昏迷不醒的她抱出去。

  致庸打马在官道上狂奔。突然,他耳边似乎又听到了雪瑛的哭声,他受不了这哭声,拨转马头跑回去,却在财神庙前见了曹氏、曹掌柜和茂才。曹氏告诉他:雪瑛已回家去了!致庸打马乱走,在村外的谷场上和长栓痛饮。他又哭又唱,只是不愿回去。这样一个夜晚,他只想大醉不醒。

  一直在洞房里独坐到深夜的玉菡终于流下了眼泪。这时她终于从丫环明珠口中听到了致庸的去向。这个刚烈的女子打发明珠去找曹氏,传她的话说:“若是找不回我的丈夫,请大太太打发轿子把陆氏送回去!”曹氏深夜将全宅大小喊起,每人一支火把,去寻找致庸。曹掌柜等人找到了大醉不醒的致庸,将一身酒臭的他抬进了洞房。众人退后,玉菡看着死人一样躺在床上的致庸,心头万千情愫缠绕,当初她在山西贡院门外一见钟情地爱上了这个人,后来又几乎是自己央求父亲才将她家到了乔家,她是那么爱他,他却在洞房之夜离开她去会别的女人!但即使这样,她发觉她还是深沉地爱着这个男人!夜里,她一直细心地照顾着致庸,然后和衣在他身边睡去。这时她却又看到了一个令她惊骇的场面:明显处于梦游状态的致庸慢慢下床,急着向某个方向走去,又停下,回头对着她落泪道:“雪瑛,雪瑛,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我今天不是不想跟你一起远走高飞!一个男人,自从他生下来,肩头上就挑上了家国之重。为了这两个字,我只能忍心撇下你,做一个负心之人了!”他说完马上就睡着了。玉菡浑身颤抖,一夜无眠,天亮前,她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天亮后致庸醒来,恍惚想起昨晚喝醉了,忙向玉菡赔罪。玉菡却过来侍候他洗脸,一边问乔家的生意是不是出了点差错,乔家才打定主意娶我。现在我过了门,陆氏想问二爷,乔家需要借多少银子?致庸一惊,实话实说道至少需要五十万两银子。玉菡道二爷其实不用借五十万两银子,只要二十万两银子到手,稳住了包头的生意,乔家就会转危为安。这样吧,过了三天,二爷自然要陪我回门,到时我替二爷去向我爹借银子。此后两夜,玉菡以身体不适为理由,将致庸赶到书房睡,第三天即和他一起回到太谷,向陆大可借银子。陆大可说我当初就说过,嫁闺女可以,借银子不行。玉菡道:你就看着你闺女马上就流落街头?陆大可说:借银子可以,必须以乔家全部十七处生意做抵押,半年为限,不能本利全回,我就收乔家的铺子。玉菡大惊,问父亲当初答应她嫁给乔家,是不是就打好了吞掉乔家生意的算盘。陆大可说这是生意,爱做不做。玉菡道:我现在是乔家的媳妇,不能看着乔家一败涂地。那棵翡翠玉白菜是母亲留给我的,我拿它出去当二十万银子。陆大可脱口而出:“它值五十万两。”为了留住这个传家宝,他终于答应借给乔家五十万银子,以乔家十七处买卖做抵押。陆大可明白了,当初女儿要带走翡翠玉白菜,就是想着有朝一日用它来救乔家。签约后,玉菡留给陆大可一双毛袜子,陆大可看了看扔在桌上,痛苦地呻吟道:“一双毛袜子,竟然哄走了我五十万银子!”

7.1
  玉菡回到乔家,就开始新房里的东西。晚上,他让明珠将致庸请进新房,流泪道:“二爷如果单为借银子救乔家,才违心地娶了陆氏,现在银子已经借到了。二爷心中若是仍旧难以忘怀江家小姐,就请二爷给陆氏一纸休书!”致庸震惊道:“怎么,这些事是你早就想好的?”玉菡只是痛哭。致庸到了曹氏的房间,大声道:“嫂子,这个人太有心计了,她现在向我讨要一纸休书!”曹氏痛声道:“二弟,为了帮你借到这笔银子,弟妹差一点把她母亲留下的翡翠玉白菜都当掉了,但凡你还是个男人,就该替乔家的祖宗和后世子孙向这个女子下跪才对!”致庸大惊,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曹氏告诉他,自己是刚刚硬从明珠口中逼问出来的。致庸回到新房,双膝跪倒,流泪道:“太太是乔家的恩人,请受致庸一拜!没有太太,致庸今天在陆家就借不了银子,太太的大恩大德,致庸终生难忘!”玉菡含泪笑问:“二爷,你这会儿还要给陆氏休书吗?” 致庸道:“即便太太不是乔家的恩人,致庸也不会给太太休书!乔家有家规,不准休妻。”玉菡心花怒放,又道:“可二爷就不想和雪瑛表妹成亲了?”致庸忍住心中大痛道:“太太,致庸既然娶了妻,心中便不能再有别人了!再说雪瑛也要嫁人了!”玉菡欢喜地流下泪来,转身对致庸道:“二爷这会儿先出去……既然认下了陆氏,呆会儿二爷可要进来,不能再让陆氏独守空房!”

  天黑下来,重新被明珠请进新房的致庸不觉吃了一惊,只见玉菡重新蒙上盖头,穿着嫁衣,在床前独坐。致庸明白玉菡的心思,快步走过去。从明珠手中接过秤秆,将玉菡的盖头揭去,又和玉菡喝了交杯酒,吃了子孙饽饽。明珠掩嘴笑道:“姑爷,小姐,洞房一刻值千金,请安歇吧。”说完她麻利地走出去,悄悄掩上门。玉菡紧张地坐在床前,一动也不敢动,心潮起伏。致庸闭上眼睛站着,他要努力在内心里积聚起力量,去亲近眼前这个对乔家有了大恩的女子。突然,他被洞房中一股奇异的香气撩动了,忍不住抽动鼻子问:“好香,哪里这么香?!”玉菡扑哧一笑:“这是我们家巴黎商号大掌柜捎回来的法兰西国香水。你们家哪里会有这样的东西?”致庸不由自主地向玉菡身上嗅过去。玉菡突然露出胸衣,道:“朝这里闻,香在这里。”致庸“卟”一声吹灭了红烛。黑暗中玉菡问:“香吗?”致庸道:“香!”    

  夜里,玉菡等致庸睡去,抹去眼角渗出的喜泪,悄声对他道:“二爷,玉儿也是个心眼不大的女人呢。你既然留下了我,就不能让别人再占有你的心,我会一辈子心甘情愿地敬重你,为二爷管好家,生儿育女,做牛做马,就是二爷叫我去死,我也没有二话,可……你可不要负了我的心!”致庸其实是在假睡,听到这些话,他的心又剧痛起来。第二天清晨,玉菡想起那只鸳鸯玉环,问致庸它在哪里?致庸回到书房,拿出玉环,想起雪瑛,心如刀绞,又放了回去。她回来告诉玉菡说玉环丢了。玉菡只说他粗心,也没在意。

  致庸和茂才计划了一番,吩咐曹掌柜:“明日就是我大哥的三七,请我们的那些相与明天来领银子!”达庆马上赶来,他还是不相信明天陆大可这个山西第一抠能将银车拉进乔家,也不相信乔家东口还有生意。致庸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最后要和达庆以人头打赌,明天陆家和东口的银车不到,就砍致庸的头,到了就砍达庆的头。然后致庸出门,达庆追出去,问明天银车走哪条道,他担心刘黑七会在半路劫致庸的银车。致庸故意向达庆透露了明天陆家银车行走的路线和时间。崔鸣九从达庆口中套出消息后急派陈三再去老鸦山通知刘黑七。

7.2
  当夜致庸披挂停当,和阎镇山率领镖局武师和乔家众人离开了乔家。临行前玉菡特意让致庸带上了铁信石。天微亮时,老鸦山下果然出现了一溜五辆银车。刘黑七立即带领喽罗冲下山去,劫了银车,但打开一看,里面尽是石头。刘黑七大叫:“不好!”致庸、阎镇山已带人四面杀将过去。刘黑七且战且退,退回老鸦山大寨内,致庸追赶不及,只得作罢。归途中,铁信石躲在身后树林里,握镖在手,瞄准了致庸下手,却因致庸突然回头而中止。致庸心中生疑,却又不相信自己竟是铁信石的仇人,这一战也让他知道了铁信石镖法和武艺其实了得。

8.1
  当日上午,乔家大院里各色人等进进出出,如同唱戏一样热闹,都是等着要银子的人。天将过午,刘黑七在老鸦山下劫了乔家银车的消息也传到了这里,众人立时大乱。自从将银车行走路线告诉了崔鸣九,达庆心中就十分不安,此时他更有理由怀疑是崔鸣九向刘黑七泄了密,大怒之下痛打崔鸣九。崔鸣九则趁乱溜之乎也。这时让大家大吃一惊的是,致庸引领着陆家的银车进来了。陆大可让人打开银箱,请众人看看里面是不是银子!众人正在惊叹,门外又拉进两辆银子,致庸告诉大家,这是乔家东口的银车到了!达庆等众人一看乔家真有银子,不可能破产,不愿再说退股的事,纷纷退走,水家元家的大掌柜也急忙派人回去请示东家。水长清见陆大可真地插手了,不愿让他有一天独占乔家的生意,下令大掌柜回去,不再和乔家清账了。元家少东家也让大掌柜撤了回去。众人散去,玉菡却发觉陆大可的银箱下面全是石头,说好了借五十万两银子,只拉来了二十万两。玉菡赶来质问他,陆大可回头对致庸道:“你那两辆打东口回来的银车里,装的也全是石头吧?”然后大笑着离去。玉菡还要追上去,致庸拦住她道:“算了,有二十万两银子,我也能应付了!”玉菡眼中浮出泪花,道:“我爹他欺负你呢!我可不依!”

  祁县危局暂解,包头复字号顾大掌柜的告急信又到。致庸和茂才、曹掌柜密谋了一夜,茂才道:“东家,要想破包头的危局,必须如此如此。”致庸叫好道:“茂才兄,你真是诸葛孔明再世!”他回到婚房,玉菡问他结果,自己可有能够帮忙的地方?致庸心中一动,道我现在还真需要一个特别细密的人,到北京去办一件事,可又不能让人觉得此事与乔家有关。玉菡笑道:“二爷能不能告诉陆氏,要这个人去做什么?”致庸道:“不是让他杀人放火,只是让他在北京的晋商圈子里传播一个消息。”玉菡突然醒悟:“二爷是想让北京的山西商人私下里流传起一个信息,还要相信它是真的?”致庸对她的聪慧灵透越来越吃惊,点头。玉菡道:“二爷要是信得过我,这件事交给我办!”玉菡又拿出那棵翡翠玉白菜,对致庸道:“二爷此去包头,靠现在银库里这些银子不可能把事情摆平,我今晚让你看到它,是想告诉你,万一银子不够,我还能拿它找我爹讨回我们借的那三十万两银子!”致庸大喜。

  致庸带众人出发。行前长栓提醒铁信石就是婚礼当天要杀致庸的那个人,致庸心胸坦荡,认为自己没有做什么坏事,不会结下仇人,不但不怀疑铁信石,还把押送银车的任务交给了他。一行人晓行夜宿,来到雁门关下的野店。夜里致庸起身,走去后院看押护银车的铁信石,只见后者端坐在银车一旁,执刀在手,心中感动,将身上皮袄脱下给他御寒。转身回去,后院立即就来了劫匪,原来是老鸦山刘黑七的儿子刘小宝带人来,要劫乔家的银车,被铁信石一镖击中左臂。致庸带人赶来参战,刘小宝带伤退走。铁信石回头发现银箱盖已被打开,里面全是石头,也不惊讶,重新将银箱盖钉死。致庸在这家野店的另一收获是收了小伙计高瑞。这高瑞聪明伶俐,又喜欢读书,致庸非常喜欢他。

8.2
  包头复字号总店复盛公门前,众商家堵在门口要求清账。大掌柜顾天顺躲进了地下银库。致庸赶到,对众人拱手道:“在下山西祁县乔家堡的乔致庸,今天给大家拉银子来了!”达盛昌的二掌柜挑唆众人,说乔家银车里面装的全是石头。众商人乱轰轰地要致庸当场打开银箱。长栓已经在野店里知道里面全是石头,紧忙上前阻拦,众人不依,一定要打开,致庸哈哈一笑,让铁信石打开银箱,里面真是白花花的银子。这时众人回头,戴二闾老先生又亲自押送另一辆银车赶到。达盛昌二掌柜灰溜溜地走掉。致庸此时告诉众商家,这次他从自己岳父那儿拉来了五十万银子!他和众人约好,要清账的明天再来。众商家纷纷离去。长栓这时才明白,原来来包头的有两路人马,开始铁信石的银车里拉的是石头,过了雁门关后,又与戴二闾老先生换了银车,这时铁信石银车里拉的就是银子了。致庸和茂才用了瞒天过海之计,既骗过了刘黑七的人,也骗过了达盛昌的探子。长栓不得不叹服:“二爷和孙老先儿真神了!”

  当天夜里,致庸、茂才和顾天顺相见。致庸让顾大掌柜马上去发请柬,明日他要在有名的醉春风酒楼请包头所有的商家赴宴。顾天顺问请不请达盛昌的东家邱天峻。致庸道唯独不请他!

9.1
  包头达盛昌后宅内,达盛昌老东家邱天峻正与大掌柜崔鸣九商议如何应对致庸之事。崔鸣九吞吞吐吐地对邱天峻道:“东家,我请了一个蒙古武师。”邱天骏迅速反应过来,大惊道:“怎么,你想要乔致庸的人头?”崔鸣九恶狠狠地点头。邱天骏勃然大怒道:“你糊涂!眼下达盛昌正在乔家打擂台,乔致庸若是不明不白死在包头,天下的商人哪一家还敢和我达盛昌做生意?有了这种恶名我还做什么商人?”崔鸣九急忙点头。邱天骏道:“先前你和刘黑七勾连,对乔家下手,就是大错!我们是商家,不是杀手!”他要崔鸣九从现在起就安插人,盯住乔致庸,乔致庸每天做了什么,到了哪里,都要一一向他禀报。

  次日中午,醉春风酒楼内,致庸一身光鲜,满面春风地招呼众商家。他举杯向众人宣布道:“致庸拉银子来到包头,并不是要和在座诸位清账!”一商家代表大家问他:“既然不想和众商家清账,乔东家拉这么多银子来干什么?”致庸笑道:“这正是我今天想要告诉大家的。致庸拉这么多银子到包头来,目的只有一个,继续收高粱!”众人大惊,当下就有人大声反问一句:“乔东家还要收高粱?”致庸强硬地回答:“乔家自祖宗以来,做生意向来不做霸盘,可这回不同,有人把我大哥逼上了死路,我就犯它一回忌,把这个高粱霸盘做下去,做到底!”

  邱天峻得知这个消息的同时,也得到禀报,说乔家复字号真地在提高市价收购高梁。转眼他听说另一个消息也在包头不胫而走:朝廷又要发兵攻打准噶尔部了。邱天骏稍加思索,哈哈大笑,令崔鸣九按兵不动。“这是乔致庸在故意给我下套。不过这一套也太小儿科了。”他下令将达盛昌库存的高粱全部卖给复字号。但时隔一天,崔鸣九安插在复字号里作内线的一个小伙计也将后面那个消息传出来时,他就有点坐不住了。太平军占了江南,南北商路不通,现在要连朝廷的生意也不做,像达盛昌这样的大商家就只有死路一条。他让崔鸣九急派陈三去北京,弄清楚这消息的可靠程度。

  三日后崔鸣九又来禀道:“东家,复字号各店今天又抬高了高粱市价!”邱天骏问:“他们是真收还是虚张声势?”崔鸣九道:“我的感觉是真收。”邱天骏越发坐不住了,吩咐崔鸣九亲自去北京,探听朝廷要攻打准噶尔部的消息是否属实。

  又过了三日,达盛昌已将库存的高粱统统倒给了复字号。二掌柜又来密报,说刚刚接到信儿,陆大可的闺女也就是致庸新娶的太太又从陆家给乔致庸拉了三十万银子。他密报的另一个消息让邱天峻跳了起来:这段时间里,乔致庸一边大张旗鼓收高梁,一边却在悄悄地收购马草!邱天骏脸色大变,怒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们都是死人嘛!”他方寸大乱,又派二掌柜星夜赶往北京,弄清虚实。

  京城达盛昌分号内,崔鸣九正急得团团乱转。分号贺掌柜走进来,边擦汗边告诉他,自己得到了从军机处传出来的消息,朝廷近期没有出兵攻打准噶尔部的打算!崔鸣九大喜,问他消息实不实。贺掌柜犯难道:“我们做生意的人,还能直接找到军机处去?是人托人打听到的!”崔鸣九不放心,当天晚上花了大银子去见刚刚回京面见过皇上的兵部侍郎王显王大人。王显笑道:“这个消息我也听到了。流言!”崔鸣九如释重负。但王显这时又道:“不过有些事情也说不准。现而今南方有长毛作乱,边境上英法俄诸国对我虎视眈眈,皇上对西北的这个准噶尔部也不敢大意呀。”崔鸣九大惊,赶紧又问:“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说,朝廷也有可能发兵?”王显道:“我就是大臣中间主张早日发兵、防患于未然的一个。只要发现准噶尔部有风吹草动,就得先下手,以免星星之火闹成燎原之势!”崔鸣九再也坐不住,追问:“照大人这么一说,即使朝廷近日没有发兵攻打准噶尔部的打算,也不能保证皇上就不会随时下令发兵,是不是这个意思?”王显点头:“你这么想就对了。管家,送客!”崔鸣九一头雾水地离去,当夜飞马奔回包头,来见邱天峻。

9.2
  邱天骏闻言差点跌倒下去,痛心道:“错了!我们都错了!朝廷发兵攻打准噶尔部,乃是军机大事,非同小可,兵法上讲欲擒故纵,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如此重大的消息,王大人怎么能轻易透露给我等商人,万一准噶尔部提前知道了消息,有了准备,不就坏了朝廷大事?王大人能告诉你朝廷有可能发兵,就是把什么都告诉我们了!”他猛地站起,大声道:“告诉各店,明日起大举收购高粱和马草,不计贵贱!”

10.1
  短短五天过后,一个下午,致庸和茂才正在复字号总号内端坐,顾大掌柜就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东家,咱们库里囤积的高粱和马草全都高价卖给了达盛昌!当初吃进去的本银全部收回,还净赚了三十万两!”致庸呆呆地坐着,眼中滴下泪来,突然悲声大放:“邱天峻,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只要我用你对付我大哥的办法对付你,达盛昌立马就要死掉!顾爷,你替我遍发请柬,明天我要请全包头的商家到醉春风酒楼赴宴!”顾天顺也悲喜交加道:“东家,过去他们掐住我们的脖子,要置我们于死地,这会儿我们翻过身来了,一定要以牙还牙,让达盛昌死无葬身之地!”茂才咳嗽一声,让顾大掌柜离去,从容劝致庸道:“达盛昌以诈行商,违背了诚信第一的信条,可今天我们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之身,别人他日仍能以此道对付乔家。达盛昌虽然没有别的路可走,但他还可行败战之计,将生意全部顶给另一个比乔家还有实力的商家,回头再和复字号恶斗。东家,我觉得眼下包头商界乃整个山西商圈最大的危险不在于有一个达盛昌,而在于需要重建秩序,再立诚信第一的商规。我希望这样一件大事,由东家来做!” 致庸沉思半夜,终于点头:“茂才兄说得对,商人之间尔虞我诈不该是天经地义的事,乔致庸可以不报家仇,但不能不在包头商界重建诚信第一的秩序,不然,我才是真正对不起死去的大哥,对不起那些因为我走进商界而被辜负的人!”说着,他又掉下泪来。

  邱天骏明白大势已去,果然准备采用崔鸣九的饮鸠之计,只要众商家受乔家挑唆一起来达盛昌挤兑现银,他就将全部生意顶给一直想插足包头商圈的水家,让后者进入包头与乔家恶斗。他没有想到致庸会主动上门言和,以原价从达盛昌购回十万银子的高梁,以解达盛昌现银周转之困。致庸又和邱天峻商定,自此两家永世不做霸盘。致庸走后,邱天峻不觉落下泪来,道:“我邱天骏经商五十年,屡战屡胜,可今天却败在了区区乔致庸手里!达盛昌今日是靠乔致庸的好意才苟活了下来!邱天骏一世艰辛,创建达盛昌,竟然是为了在晚年成就一个乳臭未干的外人的名声,而且不得不心服口服。”邱天峻毕竟也是有大胸怀的人,他对崔鸣九说:“你马上去醉春风酒楼订二十桌酒席,给全包头的相与发帖子,我要请他们,当众向乔东家致谢!”崔鸣九大惊:“东家,此事对我们达盛昌是奇耻大辱,怎么可以公开讲出去!”邱天骏道:“错了!邱天骏要想在乔致庸和包头众商家面前重新抬头,只能这么做!”邱天骏继续道:“我要借这个机会,公开乔致庸对我达盛昌的恩德;我还要在包头众商家中头一个响应乔致庸,重建商界秩序,再立诚信第一的行规。那时达盛昌今日的羞耻就会因为我的光明磊落变成商界的美谈,连乔致庸都会敬佩我几份。我绝对不能让乔致庸在包头城里独擅诚信和宽厚待人之美!”

  次日乔家复字号总号门前鼓乐齐鸣,邱天骏带引包头众商家给致庸送匾,匾上四个大字“商家师表”赫然在目。邱天骏亲手给致庸披红戴花,扶他上马,又亲手为他拉马,由众人簇拥着朝醉春风酒楼走去。这顿饭吃得无人不欢,只是结尾出了点乱子:致庸被众人花团锦簇般拥回复盛公总号时,一个小商人突然冲上前,拜倒在地大哭道:“乔东家,救救我,不要收我的房子!”热闹的场面被他这么一搅,致庸的酒立刻醒了不少。他刚要说话,顾天顺使了个眼色,伙计立刻过来拖走了这个人。

10.2
  众人散去后致庸问顾天顺:“刚才那人是谁?我们为何要收他家的房子?”顾天顺道:“那是一个小相与,向我们借贷做生意亏了本,说什么处境艰难,不想还银子,若都这样,我们的生意如何做?”致庸闻言心中不快,顾天顺退下去后,啪地一掌击在桌上,气愤道:“茂才兄,自我祖父贵发公始,乔家在包头就广施仁义,以吃亏为福,向来和相与都处得极好,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达盛昌把复字号都装进去了,为何竟没有一个相与来给顾大掌柜、给我大哥透一声信儿?我们乔家到底在包头做下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这个谜解不开,包头的危局就还是没有解!”茂才想了想,道:“东家说得对!这几天我也在想这件事,复字号的病源,也许正在这里!”

11.1
  次天一大早,致庸便由马荀引着,亲自到那小商人家中,发现只有几间旧草房,一个瞎眼的老娘病在床上,无医无食,不觉掉了眼泪,出门后对小商人说:“你们家都过成这样了,乔家复字号还向你催逼那一百两的欠银,我们真不是东西!那一百两银子的本利我不要了,这里还有二十两银子,你拿去给老人治病,不够了还去复盛公找我!”小商人接过银子,感激得流出泪水,趴下就给致庸磕头。

  离开小商人家,致庸余怒不息,又走上了包头大街。几位不知他身份的老人又告诉他:“这复字号可不比从前啦,像当年老东家乔贵发那样,你买一斤胡麻油他给你一斤一两的事,再也不会有了。就这一阵子,连复字号通顺老店卖的胡麻油都不香了,掺了假!”致庸心中大惊,赶往通顺店,一进门就发现一个无赖兮兮的伙计正和一位老人拉拉扯扯地争执着,态度甚是蛮横。致庸厉声喝道:“住手!”那伙计却有恃无恐似的,反大声问他是谁。一旁的茂才喝道:“放肆,这是东家,叫你们掌柜出来!”那伙计一惊跑走。致庸回身向老人道歉,老人知道遇上了乔家的少东家,又回头替那伙计解脱。致庸客客气气地将老人送出门,回头将通顺号的掌柜伙计全部集合起来,让他们自己承认是谁在胡麻油里搀了假,刚才那样的伙计是怎么进了店的,不然你们大家就全体辞号!二掌柜等三人知道躲不过来,只好承认是他们将一批没卖掉的棉籽油兑进了胡麻油里,想多捞些外快。致庸怒极,当即命令他们去柜上算账辞号。为了挽回乔家的商誉,他果断命令顾天顺和通顺店李掌柜连夜写出告示,贴遍包头城,就说乔家复字号名下的通顺店卖的胡麻油搀假,总号决定将这批胡麻油以每斤一文的价钱卖给人做灯油!近期凡是到通顺店买过胡麻油的客人,都可以去店里全额退银子,同时他们还要低价卖给他们不搀假的胡麻油,以示赔罪之意。全包头轰动。致庸出手不凡,一举挽回了复字号的商誉,连邱天峻也不得不暗暗称赞。

  由于在通顺店发现的那个伙计是顾大掌柜违犯店规任用的私人,致庸让茂才和高瑞对复字号各店种种违犯店规的事实进行清查。同时他接受了顾天顺的辞呈,自己代理大掌柜,亲自处理大批伙计辞号的事情。这时高瑞告诉他,十个月前有一位姓石的相与裹在复字号与达盛昌的高梁霸盘中血本无归,全家自杀身亡。致庸大惊,流下泪来,他令铁信石驾车,带众人去这位石相与的坟上致祭。来到坟前,他发现这里已有人祭扫过了。致庸在坟前跪下,心中难过,呜咽道:“石相与在上,山西祁县乔家堡的乔致庸代表乔家祖宗和我大哥赔罪来的!我们乔家对不起你们!”说着大哭起来。众人拉他起来,他回头嘱咐,马上派人去石东家老家寻找他的亲人,接回乔家去抚养,“这家人的事,我们要管到底!”他又令人为石相与一家重修坟莹,每年的清明节和寒食节都不要忘了来这儿祭扫。回到山下,致庸望见铁信石,心中一动,铁信石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当夜复字号最能干的伙计马荀也来向致庸要求辞号。致庸十分欣赏马荀的能力,见他也要走,不由得纳闷,问能干的人为什么都要走,得到的解释说这是惯例,徒弟满师后都要离开,因为别处给的辛金更高。致庸又纳闷掌柜的为什么没人辞号。回答是掌柜的在生意里顶着一份身股,不但平日里拿辛金,到了四年账期还可以领一份红利。致庸问马荀,若是他是复字号的大掌柜,这生意该怎么做?马荀以为他是在说玩笑话,告诉他自己若是复字号的大掌柜,要把生意做出包头,做到蒙古大草原上去,用草原上的牛马和内地布匹铁器和日用品做交易,这样牧民既能得到便利,内地也能得到蒙古的牛马与皮张。致庸大刀阔爷地重修店规,破天荒决定给所有伙计也顶一份身股。同时聘请马荀接任大掌柜,鼓励他将复字号的生意做到蒙古大草原上去。这两件事震动了复字号内外,也震动了整个包头商界。二十八岁的马荀深为致庸的知遇之恩所感动,上任之始着手整顿各号,清除害群之马,着手准备带领乔家复字号进军蒙古大草原。复字号的气象为之一变。

11.2
  一个吴姓商人听说致庸慷慨,也来哭诉,说他当初借了八万银子,做生意全亏了,要致庸可怜他。致庸一眼看出他想赖账,却对他说:“你家里现在还剩下什么?”吴商人道:“只剩下一只卖花生的破箩筐。”致庸道:“好,你明天就把这只旧箩筐还我,再给我磕一个头,咱们的账就算清了!”众人大惊,吴商人又惊又喜。第二天他带来那只旧箩筐,给致庸磕头,致庸真地将他的借据还了他。吴商人喜出望外,出了门就直奔妓院。致庸探知自己的判断不错,让人将箩筐摆在复字号总号出售,标价八万银子。众人都觉得这是个笑话,致庸也不说明。此事再一次惊动了全包头,再没有一家商家不愿与吴姓商人做生意,吴商人信誉破产,生意跟着要破产,只好夜里拿来八万银子加上利息将破箩筐买了回去。诚信第一的商风真正在包头建立起来。

12
  致庸离开包头时,为复字号留下了一块匾,上写“厚德”两个大字。致庸对马荀道:“马大掌柜,你知道我们商人怎么济世救民吗?我们要有大志向,大抱负,要做天下那么大的生意,为天下万民生利,这就是我们商人济世救民之道!”马荀点点头道:“东家,现在马荀才真正明白,这一生该如何做商人,东家你就瞧好吧。不管前面的路有多难,马荀都要把乔家的生意做进蒙古大草原,帮助东家做成天下那么大的生意,为万民谋利!”

  致庸一行风风光光地回到乔家堡,曹氏和玉菡为他们大摆接风宴。茂才、戴老先生、阎镇山师傅都喝醉了。玉菡一直没机会和致庸说话,眼见夜色渐浓,不禁着急起来,派明珠出去寻找,明珠回来却道:“二爷不见了!”玉菡带众人一阵乱找,还是长栓想起来,带她找到统楼库房,发现致庸正躺在一条长凳子上呼呼大睡。月光静静地照在他的脸上,他睡得很沉,嘴角还挂着一缕口水。玉菡的心疼起来,不让人吵醒他,自己从明珠手里要过一件衣服,替他盖上,一直坐在那里守了一夜。天亮后致庸睁开眼看见她,什么都明白了,一把将她抱起,也不顾丫环媳妇看见,一路将羞得满面通红的玉菡抱进了卧房。

  致庸和玉菡按期还了陆大可的银子,陆大可却不愿见他们,因为致庸在包头改了店规,要给伙计们顶一份身份,此事在晋商圈子里正在引发一场地震,家家的伙计都想奔乔家而去。祁县大商家水家、元家串连各县大商家,共同约定,不与乔家做生意,逼迫他改掉这条店规,平息伙计们的造反。致庸哈哈一笑,不但没有屈服,反让曹掌柜在口内大德兴各店也照包头复字号的新店规行事。达盛昌邱家的东家邱天峻此时也回到祁县,他对崔鸣九说:“我们明里抵制乔家,暗中你要告诉那些能干的伙计,到了日子,我们也照着乔家的章程办。全山西的商人都抵制乔致庸,其实他们错了。”整个晋商圈子里,当时似乎只有他知道致庸还会制造一次次新的地震,但他也知道致庸将来一定死无葬身之地,“古语有之,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出头的椽子先烂。他做的事太大胆,前无古人,这个人是不会善终的!”

  回到祁县的致庸又想起了雪瑛。来自长栓的一个消息让他的心再次撕裂般疼起来。长栓告诉他,雪瑛就要嫁给榆次大商家何家的大少爷何继嗣了。这何继嗣是个大烟鬼,已经是个半死之人,而且婚事竟是雪瑛自己答应的。致庸一路打马飞奔,进了江家,冲破阻拦见到雪瑛,大声含泪劝告她不要为了恨他,为了让他心疼一辈子,自暴自弃地嫁给一个快死的人!雪瑛再一次问他,我不嫁何继嗣,你能不能丢下你那个有钱的太太带我走?致庸却告诉他:要恨你就恨我自己,此事和玉菡无关。雪瑛再次失望,临去时告诉他就是为了让他心疼一辈子,她也要嫁给何家,她嫁定了!致庸一口血喷出来,昏倒在地。玉菡知道了这件事,伤心不已,致庸又来求她,让她再去江家劝雪瑛不要嫁。玉菡一时泪如雨下,但她心疼自己的丈夫,不能不答应他。

  祁县商街上,几个皂衣衙役敲起大锣,宣告朝廷又要向各商号收取海防捐了。众商家串通起来抗捐。为雪瑛要嫁何继嗣大病一场的致庸听了曹掌柜的禀报,扶病而起,亢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既然朝廷要打仗了,我们就该多捐点儿,让海防将士吃好,穿暖,打那些洋毛子!”朝廷只让每个铺子捐五十两,他却让曹掌柜每个铺子捐一千两。此事又引起了祁县众商家的大不满,但他们也要脸面和商誉,乔家都捐了这么多,他们也不能不捐,且不能少捐。这件事让祁县新任县太爷十分高兴,写了一本奏给朝廷,本想为乔家争取奖赏,没想到却让咸丰皇上尤其是那个新近给皇上生了儿子的懿贵妃叶赫那拉氏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懿贵妃对咸丰皇上道:“山西商人那么有银子,不如让他们出银子捐官。”圣旨到了祁县,县太爷亲自找到乔家,想让致庸再次在商家中带个头。致庸勃然大怒。他认为朝廷官爵乃是天下重器,非有德有才者不能居之,若谁都可以用几个钱买到它,大清国会成为什么样的天下,老百姓还会有太平日子过吗?他几乎是粗暴地将县太爷轰了出去。县太爷无法,据实上报。懿贵妃虽然无奈,但他却从这时起就记住了山西有位敢不人她和皇上面子的商人,这个人的名字就叫乔致庸。

13.1
  在江家的绣楼上,玉菡与雪瑛见面了。她告诉雪瑛,自己本不想来,她是为了不让自己的丈夫继续心疼如割才来的,她请雪瑛答应她的她丈夫的劝告,不要嫁给何继嗣。雪瑛冷笑道:是你抢走了我的致庸,现在又来劝我不要嫁给何家。你并不是为我而来,你们乔家的人都一样自私,你是为你自个儿而来。玉菡告诉她: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而且嫁到乔家之后,她还给过致庸机会,让他休了自己,可致庸没有这么做。雪瑛不相信她的话,她冷冷地告诉玉菡,她要嫁给何家,就是为了让致庸一生心疼,就是要一辈子留住致庸的心,就是想让他心疼而死。陆家有钱,可以得到致庸这个人,却一辈子也甭想得到致庸的心。玉菡被激怒,流泪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只要致庸身边还有一个陆玉菡,我就不会让我的丈夫心疼而死,我的丈夫若为你心疼而死,陆玉菡就会因为心疼自己的丈夫而死!”她转身离去,到了楼下却听雪瑛在楼上对江母道:“不,我改了主意,不嫁给何继嗣了!”她所在改主意,是因为她从玉菡口中听出致庸心中确实还有她,她对致庸又生出了幻想。

  玉菡带回的消息让致庸病情好转,身体复原后他在村街上遇到了平遥大商家王协老先生已经成了花子的后人,用一件狐皮袍子加一串钱从此人手里买下了一幅王协老先生留下的《大清皇舆一览图》。从这张图上,致庸和茂才发现了当年王老先生为实现晋商货通天下的理想开辟的北到恰克图南下武夷山的茶路,从江浙到山西潞州的丝路和绸路。更为重要的是,他从这张图上看到了晋商前辈的志向和胸怀。致庸一直都在思考怎样才能做成天下最大的生意,为万民生利,此时一个人生的大目标在他心中油然而生。他对茂才道:“我这一生也要像王老先生一样,北上大漠南到海,东到极边西到蛮荒之地,实现晋商前辈没有实现的货通天下的梦想!”茂才问他怎么做。致庸道:“眼下长毛隔断了长江,南北茶路不通,致使天下茶民流离失所,我要南下武夷山,北上恰克图,为天下万民重开茶路!”茂才望着他道:“东家就没有想过,你有可能一去不返?”致庸激情满怀,大笑道:“茂才兄,天下人皆以这件事为理由,不敢去南方疏通茶路,才给乔致庸留下了如此巨大的一个商机。怎么,茂才兄不敢?”茂才大笑,起身道:“东家千金之躯,尚且敢于闯荡江南,孙茂才一个落魄秀才,有什么舍不得的?”

  曹掌柜却对这个计划连连摇头:“东家去南方贩茶,且不说千里万里,山高水险,又有长毛把持住长江,就说这银子,也不会是个小数目。少了不值得,多了没有。怎么办?”致庸决心去各大商家借银子。他先到水家,水长清听了他的打算,怀疑道:“从武夷山到恰克图有万余里之遥,南有大江,北有沙漠戈壁,江南眼下又被长毛占着,你真有能耐,能把它重新疏通?”致庸点头。水长清问他赔了怎么办,致庸道:“姐夫,我愿以乔家的生意做抵押。”水长清不置可否,答应和大掌柜商量一下。致庸离去,水长清的太太、致庸的堂姐如玉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深怕自己的丈夫害了致庸,急忙回乔家告诉了曹氏和玉菡,二人大惊。

13.2
  致庸又到了元家。元家老东家对致庸的勇气和胸怀十分赞赏,答应和自己的孙子商量借银子的事。致庸离去后,水长清和元家少东家很快见了面。二人一致认定乔致庸去江南贩茶不会成功,彼此正好利用这一机会一举吃掉乔家的生意。邱天峻听到消息,却认为致庸不一定不能成功,主动拿出三十万银子助致庸南下贩茶,当然也要在乔家与水家、元家的生意里他一杯羹。致庸大喜,和他们三家顺利地签了约,拿到了一百三十万银子。

  乔家大院里,曹氏死活不让致庸南下贩茶。玉菡内心极其痛苦,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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