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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轮回里的爱与恨

2013年09月05日 ⁄ 综合 ⁄ 共 12094字 ⁄ 字号 评论关闭

     
这一生,我们总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题记
  
  一
  莫凡从宿舍里出来,一个人上了天台。宿舍里的女同学都在聊一些偶像明星与美容时尚的话题,这些从来就不是她关心的话题,也因为如此,所有人都孤立她。又或许,她们都是富家娇娇女,与她这个家境贫寒的孤儿,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是同一个世界上的人。
  天空中没有皎月星辉,有的只是朦胧氤氲的一片,见不到边际。
  莫凡只是倚着栏杆,风有些清寒,吹开了她的心事。
  就快毕业了,这个城市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的牵挂与眷恋。上天没有给予她过多的关爱,从小到大都是,母亲辞世以后,她更是懂得了现实社会的残忍。
  然而,即便命运如此待她,她依旧懂得感恩,感恩上帝赐予她生命的机会,而这个世间至少还有一个恩人,在某个地方默默地给予她支持。
  她想,等毕业了,就去那个城市吧,或许,上天会给她报恩的机会。
  茫茫尘寰,总有一些人艰难地行走在人间,独自承受着他人不懂的伤悲与孤独。偶尔也会因为自卑,因为他人的不屑,失去对于人生的激情,失去行进的动力,但是他们依旧保持着一颗本真的心,面对所有的笑脸,抑或是轻视。
  同学们只知道莫凡是个孤儿,其实,莫凡是个私生女。
  母亲在她18岁那年因病去世,临终之前告诉莫凡真相:“她的亲生父亲没有死。”当年在这座城市他与母亲偶然相识,有过一段恋情,而他,是有家室之人,这段情,就在时光的腐蚀下缓缓散了。留下一个女子,未婚先孕,之后,终身未嫁。
  莫凡知道,母亲是爱那个男人的。不然,她不会生下自己;不然,她不会选择默默守望,终身不嫁,即使尝尽人间苦楚。
  但是,正因如此,当母亲告知她这一切的时候,她异常恨这个男人。
  母亲为他付出了一生,他却从未想起过她,给不了名分,但即便是一个简单的问候与探望,也好。但是莫凡的记忆中,从来都没有那个男人来看望过她们母女,有的,只是那些曾对母亲居心叵测之徒。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些艰难的日子,母亲为了给她挣学费兼做了很多的事情,白天做,晚上做,老了颜容,沧桑了心。每个漆黑的夜里,莫凡一个人躲在那间简陋的屋子里,写着作业,异常地害怕,她多希望自己和其他的小朋友一样,有一个完整温馨的家,有一个可以在放学来接她回家的爸爸。只是,一切都是奢望。她注定要一个人面对空空的房子,注定要一个人回家。
  渐渐地长大,她知道她不能靠着奢望过活。母亲正在一天天苍老,她的身体也常年的劳累当中越来越孱弱。她要让自己的翅膀长得足够强大温暖,来保护母亲,来支撑这个家。
  只是,事与愿违,在她努力奋斗,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个夏日,在医院的母亲走了,母亲带着对莫凡无尽的爱与牵念,走了。她累了,她需要休息。
  母亲临终说下一番话,她告诉莫凡,如果日后亲生父亲来找他,叫他一声“爸”,始终,血浓于水。莫凡虽然骨子里恨极了这个男人,更别说认他了。但是,她知道,母亲的遗愿,不答应,她不会瞑目,于是,她含着泪微笑着点头。
  母亲最放不下的终究是莫凡,自己走了,无了经济来源的她该怎么办。莫凡哭泣着告诉母亲,会自己做工挣学费,她可以养活自己。
  母亲走了,带着欣慰与不舍。
  母亲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母亲走了,她就是一片秋风落叶,哪里都不是家。
  但是,她还要微笑着活下去,为自己,为母亲。
  
  二
  那个夏天之后,莫凡感觉自己又长大了一些。
  初秋,她锁上了那个她生活了18年的家,异地求学。
  因为她很优秀,在第一个学期她就拿到了一等奖学金。学校也将她的命运的不幸与优秀的成绩刊登在校园网,期待善心人的帮助。
  没过多久,学校就有一批学生受到同一个人的善款资助,那其中,就有莫凡。
  莫凡很感激,她想向那个人致谢,校领导却说,那个人不想公布自己的个人信息。莫凡对这位恩人的崇敬又升到了另外一个高度,是啊,这样的人,真的是一个大善人,资助贫困生不为名利虚荣,只为能够真实地为社会做一些好事,仅此而已。
  这位好心人一直资助莫凡这一批贫困生直到大四。四年中,他只是在每个学期刚开始,将钱款转到学校,再由学校转交每个学生手中。虽然如此,学费不用犯愁,奖学金也够她的生活开支。但是她仍然在节假日外出做工,不为其他,只为磨练自己。每一次拿到好心人的那笔钱,莫凡都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至少,冥冥中,还有一个人在关心她。在学校领导的透漏中,她得知好心人所在的那座城市,她也决定,在毕业之后,就去那里。
  如果有缘,还有报答的机会,她从来就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感谢一切帮助和伤害过她的人。
  依偎着坐在天台护栏边的莫凡,一夜未眠,看着东方的太阳冉冉升起,那锦瑟霞光,迷幻了她的眼,她想,日后的人生有这样绚烂吗?
  初夏,别离的时节。
  告别熟悉了四年的风景,与相处了四年的人作别,即使宿舍的那些女生往日对莫凡都不太好,在这个时候,也变得十分友好,甚至不舍。
  这个世上的人们,总是要等到失去时才懂得珍惜。
  离开了校园,莫凡回了趟她和母亲住的那所老房子,将所有的书本都带了回去。四年中,为了节省开支,她是没有回去过的。老房子本就简陋,经过四年的岁月洗礼,愈显得沧桑,了无生机,像母亲临终前的样子。屋子里厚厚的一层浮尘,她作了简单的打扫,然后坐在床上看母亲的一张照片。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几许凄凉,几许心痛,四年已逝,然而母亲临终说的话,清晰地响在耳边。
  蓦然,坐在床上的莫凡站了起来,在小小的屋子里反复地踱着步子,若有所思。
  是的,她想起一件事,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曾告诉她,她亲生的父亲所在的城市。因为恨他,所以控制自己不去想有关他的一切。然而,此时,却不得不想,因为,那个男人所在的城市,是莫凡明日准备前往的地方,是那个恩人所在的城市。
  这世上,有些巧合,总会让人有“宿命”的感觉。
  次日,莫凡再次锁上那间屋子的门,转身离开。上一次离开,再回就是四年。这次离开,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有人建议莫凡卖了这间屋子,或者出租,反正也是闲置,莫凡不同意,因为那里面有她和母亲所有的回忆,她知道,她最终会回来……
  在鸣啸的火车上,颠簸了一天一夜,她终于站在了那片天空下。是繁华的都市,车水马龙,人潮汹涌,那种喧嚣让喜欢清净的人心生厌恶。
  好在,莫凡大学期间有足够多的社会经验及阅历,所以,到达这个陌生的城市,她知道自己改怎样面对陌生的人,适应陌生的环境。她知道,首要的是让自己安定下来,找个工作,适应了这座城市,其他的慢慢来。她在校时主攻的是工商管理,策划能力比较强,在普通的相关单位应聘商务策划师的职务是没有问题的,她想。
  而入驻这座城市,起初的目的是为了寻找恩人,但她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有缘,会遇见;如果没缘,一辈子找不到也很正常,毕竟,对恩人一无所知。
  然而,现在的自己依旧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只能在恩人所在的城市扎根,以增加相遇的几率。
  
  三
  安顿好住处的莫凡,买来了很多的信息报,一个个地搜寻和自己专业有关的招聘信息。记录下,然后去网吧,寄出了一封封求职信。
  剩下的时间,应该就是等待了吧。
  莫凡租住的屋子,是市郊的一排平房,在一个院子里。除了她以外,还住着其他的人,有一对夫妻,还有几个小伙子,白天大家都要上班,只有下班以后,都聚集在一起,因为共用院子里的水龙头,接触得多了,大家的关系都很好,比较融恰,像似了亲友,这让莫凡对这个城市多了几分亲切感。
  和莫凡隔壁的,是一位面相很和善的姐姐,叫方婷,在一家工厂做文书,因为都是女孩子,年纪也相差不大,于是莫凡是最先和她熟悉起来的。入睡之前,两个人都会闲聊一会,谈谈各自的情况以及对未来的憧憬。
  一个星期之后,等待得有些焦急的莫凡终于接到了两家用人单位的电话,有一个询问了一些个人信息之后,让她等消息,另一个则让她第二天上午九点去面试。
  这是莫凡没有想到的,她没有想到投出去那么多简历只有这两个有音信。莫凡还是少了一些社会阅历,现在的用人单位虽然紧缺人才,但是总是看中工作经验,虽然莫凡有学历,但是如果有一些学历不如莫凡的,但是有五年的相关工作经验,用人单位肯定会优先后者。
  那天晚上,莫凡和方婷一起聊天。
  女孩子之间很容易敞开心扉,况且是在那异地他乡,彼此都是一片随风飘荡的浮萍。方婷得知莫凡的身世之后,很是同情她,告诉她以后就以姐妹相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一声,只要她有那个能力。找恩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像那种人,一生资助过很多贫困的学生,就是不愿公布自己的信息,怕带来麻烦。
  莫凡听方婷这样一说,也很同意她的观点,这么大的城市,看来,恩人真的是找不到了。
  第二天,莫凡去应聘,那是一家中型的房地产公司,莫凡应聘的是职业策划师的职位。
  人事部门里,面试的是一位看上去很稳健的中年男人,还算和善,戴着深度近视的眼镜,他示意莫凡坐下。然后开始了一些简单的问答,莫凡的个人简介都已经在他的手中,现在的面试,只不过是看一下莫凡的个人形象与应变能力罢了。
  面试通过,次星期一就可以上班。只是,并不是莫凡原本应聘的那个岗位,而是那个岗位的助理。那个岗位被一个有10年工作经验的人捷足先登,那个男人说,鉴于莫凡的个人条件比较优秀,所有另开了个助理的职务,只要她肯努力,会有前途的。
  初尝社会现实而多变的莫凡,没有更好的选择,况且这边的待遇还算优厚,她答应了下来。
  那个晚上,她对方婷说了这件事,方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生活本就如此,所以我们要学会坚强……”
  
  四
  那个有10年地产策划经验的人,是一个十分和蔼且精明能干的中年人,叫刘远。莫凡在第一眼看见他时,就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输给他了,也知道自己是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这个世界,从来就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在刘远的带领下,莫凡很快进入工作状态,她也很亲切地叫他“刘哥”。
  刘远是当地人,本来在一家更大的地产公司做策划师,但是源于与另外一位策划师的纠纷,使他蒙受冤屈,虽然事情水落石出,虽然那家公司的老板极力挽留,但考虑还要和那样的人在一起共事,他还是离开了工作十年的公司,另谋高就。因为,那位策划师是老板老婆的表弟,肯定不会离开公司,那么,只有他离开了。
  刘远待莫凡也很是关爱,手把手教她一些策划师必需的知识与该注意的要领。他说,总有一天你会独自担起策划师的担子,不能一直在助理的位置上坐着。莫凡懂得了,很认真地跟着刘哥做市场调研、方案策划、房地产的营销与运营,工作满一年,莫凡感觉自己学习到了很多的东西,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刘远的栽培。
  她十分感谢刘远,觉得自己遇见了命中的福星。
  工作稳定了下来,公司的效益也在一步步提升。莫凡的薪酬也在上涨,于是,她搬离了那个离公司太远的住处,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处二室一厅的住所。方婷很是不舍莫凡,于是愿意和她一起承担租金,两个女孩子就这样又住在了一起。
  在充实忙碌的工作里,莫凡渐渐淡化了寻找恩人的念头。她想,那个人一定再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生活得很好,因为,有很多人为他在祝福。
  莫凡偶尔还是很想母亲,特别在夜深人静的夜里,她的眼中还是会因为想念而噙满泪水。但她知道,就算为了母亲,自己也要坚强而勇敢地生活下去,那样,母亲才会在天堂微笑。
  
  五
  有一天,莫凡跟着刘远出去做市场调研和咨询策划,在一家餐厅的门口,刘远碰见一个熟人,那是个很有派头的人,气度不凡,他叫他,“石总”。一阵寒暄之后,那人将目光停在莫凡的身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莫凡有一些拘谨,朝他笑了笑。
  他问刘远:“这位是?”
  “哦,这是我的助理,小莫。”刘远遂及应道。
  “小莫,这是我以前工作的那个地产公司的石总。”
  “石总好。”莫凡又笑了笑,微微地鞠了个躬。
  “不错,年轻人,前途无限啊!”石总夸赞道。
  “刘远,真的不考虑回来了吗?这一年我可是很想你的啊!”石总还在说那件事。
  “不了,石总,知道您一直待我不错,正因如此,我才不想给您添麻烦。”刘远婉言拒绝。
  “那好吧,你们忙,改日我请你们吃饭。”石总欲走。
  “谢谢石总,您忙。”刘远客气地作了个请的姿态。
  莫凡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笑着,那个石总又打量了莫凡一眼。眼中满是疑惑,转身之后,兀自嘀咕:“太像了,太像了……”
  “刘哥,我怎么觉得这个石总怪怪的啊?”转身往餐厅走的莫凡向刘远说道。
  “怎么会,石总可是很好的一位上司,没有架子,体恤下属,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离开他的,毕竟我曾受到他一手的栽培与提携。”刘远说道。
  “就像您对我一样?可是我不喜欢这个人。”
  “为什么?”
  “说不出来。”
  “傻丫头。”
  ……
  第三天,刘远突然一连串地问莫凡:“小莫,你今年23是吧?你的老家在哪里?你的父母真的不在了?”
  莫凡说:“刘哥,你不是知道的吗,我父母双亡,孤家寡人一个。”
  “你的父母亲分别叫什么?”刘远依旧问,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你问这个干什么?”莫凡一脸的诧异。
  “别管为什么,告诉我就行。”刘远依旧不依不饶。
  “我爸叫莫士林,我妈叫莫娟。”莫凡思索了数秒,脱口而出。
  “你爸妈都姓莫?”
  “是啊,不行吗?”
  “不是,没有什么,你去忙吧。”刘远说道。
  “刘哥,你今天很奇怪哦。”莫凡一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边,一边说。
  但是,刘远已经出去了。
  其实,莫凡根本不知道她的爸爸叫什么,“莫士林”,只是她瞎编的而已。以前她曾问过母亲,怎么和母亲姓。母亲告诉她,她的父亲也是姓莫,但是自从她知道真相后,她知道,她的父亲一定不是姓莫,只是那时的母亲已经没有机会再告诉她原委了。她也没有问,她其实也不想问。
  “喂,石总吗?”刘远在外面打电话。
  “嗯,我拜托的事情怎么样?”那边是一个焦急的声音。
  “我已经帮您打听了,她是从您说的那个地方来的,23岁,父母双亡,父亲叫‘莫士林’,母亲叫‘莫娟’。”刘远如是说。
  “确定吗?23岁,母亲叫莫娟?”那边又问。
  “是的,确定,母亲叫莫娟。”刘远重复了一遍。
  那边在沉默。
  “石总,有什么事情吗?”刘远很诧异,这个石总昨天突然打电话给他,问莫凡的一些情况。刘远想,石总不是那样的人啊,看中人家小姑娘了?不会的吧?
  “哦,没事,麻烦你了,改日当面聊。”那边说道。
  刘远还没来得及说再见,那边的电话就挂断了。
  留下他,站在窗外,看着窗内,正认真地看着一份报告的莫凡。
  
  六
  次日午后,刘远在外面吃饭回来。径直走到莫凡跟前:“小莫,有时间吗?我找你有点事。”
  “说吧,什么事?”莫凡放下手中的活计。
  “我下个月可能会回到以前的公司去了,中午我是和石总一起吃饭的。”
  “怎么这样,那这边怎么办?”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石总老婆的那个表弟,最近出了些问题,不在公司了,那边需要人,你知道,我是石总一手带出来的,事已至此,我觉得我要仁义一些。”刘远说得很诚恳。
  “这样啊,那这边怎么办,我怎么办?”莫凡问道。
  “我会告诉老总,等这边有人接手了,我就走,你也和我一起走吧。”刘远建议。
  “这样好吗?会不会对不起这边?”莫凡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刘远。
  “就这样定了,莫凡,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刘远若有所思。
  “什么事?”
  “石总,想找你谈谈。”
  “找我谈谈,什么事?”
  “到时你就知道了。”
  ……
  一家很优雅的咖啡厅,莫凡怀着忐忑的心境抵达的时候,石总已经坐在那里了,搅拌着一杯咖啡。
  见莫凡来了,他问:“小莫,你喝什么?”
  “石总好,不客气,我喝不惯这个,给我一杯白开水吧。”
  “石总,您找我什么事?”莫凡有些拘谨,特别面对着方总那热切的目光,她更加地坐立不安。
  “小莫,刘远对你说了吧,你们都到我的公司来好了,那里,更能锻炼你。”
  “是的,石总,刘哥对我说了,我们想等一阵子,公司找到新的策划,再走。”
  “这是应该的,我赞同,只要你们愿意,我那边的位置随时给你们留着。”
  “谢谢石总。”莫凡心想,就为这事,有必要单独找自己出来谈话吗?
  这时石总开口了:“小莫,听说,你是XX小城的人?”
  “是。”
  “母亲叫莫娟?”他总注视着莫凡,眼中有一股熠熠的光彩。
  “嗯,石总怎么知道的?”莫凡有些诧异,随及想到该是刘远说的。
  “她……她不在了吗?”他的声音有些异样。
  “嗯,不在了……”提及母亲,她的心有真实的疼痛,那些疼痛一下子迷幻了眼。
  “你的父亲呢?”石总试探地问,但是他的眼中明明也有泪花在闪动。
  “也死了。”莫凡依旧低着头,轻轻地拭去眼角的泪滴。
  “他没死的。”石总郑重但温柔地说道。
  莫凡惊诧地抬头看他,没说一句话,脑中飞快地运转。他怎么知道的,难道?
  石总知道莫凡的疑惑,说道:“那天第一次见你,我就猜测到了,你是娟子的女儿,因为,你和她,长得太像了……”
  莫凡感觉自己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
  “当刘远告诉我你的年龄,我才知道,你是我的女儿,你是我和莫娟的女儿,我是你爸爸,我叫石天……”
  “你别说了,你骗人,我没有爸爸,我爸爸早死了!”莫凡几乎是用吼的,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小莫,别激动,你听我解释。”石天也站了起来。
  “我不听,我没有爸爸,他早死了。”说完,夺门而出。
  留在满脸泪痕的石天,呆坐在那里,束手无策。
  
  七
  莫凡神不守舍回到公司,刘远就迎了上来。
  “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不知道吗?你们不是合起伙来骗我的吗?”石天之所以对自己了解这么多,还不是因为刘远。
  “小莫,如果石总真的是你父亲,你该高兴才对啊!”刘远是知道这件事,那天石总约他出去,说了请他回去工作的事,更重要的是说了莫凡可能是他女儿的事。刘远很诧异,但也希望这对从未见过面的父女能够相认。
  “什么父亲,我没有这样的父亲,我的父亲早死了。”莫凡仍旧很激动。是的,她怎么能不激动,如果说,她的父亲是一个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人,那么,她的内心或许会好过一些。可是,他是个富商,身价上亿。这么些年,却没有回去看过她们母女,他永远都不知道母亲和她是怎么熬过那些艰难的日子的,母亲又是因为什么而撒手人寰的。一切都是他的错,是的,是他的错。
  “他是有苦衷的。”刘远为石天说情,他从方天的口中得知了一些大致的往事内幕。
  “什么苦衷,什么苦衷能够使一个人不顾自己妻女的死活,妻女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他却过着神仙的日子?这就是苦衷?”
  “小莫,事情不是你想象的这样。”
  “那是什么样子?”
  “算了,今天你的状态不适合谈这些,我们改天再说,你现在回去好好休息,我帮你请假。”刘远知道,莫凡情绪太激动,什么都听不进去。
  “我送你回家。”刘远拉她的手。
  “不用你送。”说罢,拿起包就出了办公室,之后是重重的摔门声。
  回到住所,方婷也在家。莫凡抱着方婷狠狠地哭了一场,方婷不知道她怎么了,只是不停地抚摸她的背,想缓解她的情绪。
  很久之后,平静下来的莫凡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了方婷。
  方婷也很是惊讶,惊讶这戏剧性的故事,这可是在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
  “婷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哭红了双眼的莫凡看看方婷无助地问道。
  “小凡,伯母在离开之前,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吗?关于你爸爸,关于你爸爸和她之间的事情?”方婷问。
  “没有,我妈是在最后的日子里才告诉我,我的爸爸没死的,之前我都不知道这件事,不知道我原来是个私生子。”莫凡悲哽着,眼泪又掉下来。
  “伯母肯定也是有苦衷的,怕让你知道自己是私生子影响学业。”
  “也许吧,只是我不会认这个人作为父亲的!”莫凡的口气很坚定。
  “伯母没有说过关于他的事情吗?”方婷问。
  “妈妈让我见到了父亲叫他一声‘爸’。”莫凡若有所思。
  “我猜想,伯母一定很爱伯父,不然不会守候一生也心甘情愿,伯母那么爱伯父,我想这个男人不会坏到那里去,这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方婷置身事外,所以才能理性地看待这件事。
  “婷姐也这样认为?”莫凡很惊讶,婷姐和刘哥竟然说相同的话。
  “是啊,你仔细想想,伯母宁愿一个人艰辛地拉扯着你长大,也不愿来找伯父,需要多深厚的爱,才能让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终身不嫁,临终还让你如果遇见他,叫他一声‘爸’。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你所不知的内情,等你弄清事情的原委再做决定也不迟。”
  方婷说得很在理,莫凡没再辩解,她也想弄清这件事情,给母亲一个交代。
  那天晚上,莫凡作了一夜的噩梦,梦中看见母亲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怎么叫都叫不醒,莫凡在梦中哭得撕心裂肺,醒来,枕边有泪……
  
  八
  休息了一天,莫凡就去上班了。
  刘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生怕自己的一句话出来,点燃了导火索。
  空气中一直很尴尬,莫凡一直在工作,一言不发,看不出她心中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莫凡终于开了口:“帮我约姓石的出来,我要找他谈谈。”口气很冰冷,刘远吓了一跳,这不是他所认识的莫凡。
  还是那家咖啡厅,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只是这次,是莫凡先等在哪里,她提前了一个小时到的,而石天,是在他们约定的时间基础上,提前半个小时到的。
  石天坐下,莫凡这次很镇定,前所未有的镇定,那种氛围让石天觉得有些拘谨,又或许是他的负累的心理压力,因为他不知道莫凡主动找他来,是喜还是忧。
  “说吧,你不是有苦衷吗?现在我给你机会,说出你的苦衷,为什么抛弃我们母女,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任我们自生自灭,你想过我们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吗?”莫凡一说出话来,那些伪装的坚强和镇定就溃堤了。她有些激动,但是极力地想平静下来,所以,她喝了口水,眼神瞥向窗外。
  石天开始了那段回忆:“那一年,我被派往XX小城拓展业务,偶遇你的母亲,我们一见钟情,但是我已有家室。我家中的妻子是我老板的女儿,虽然对她没有过深的爱,但是她和他的父亲曾在我最为落魄的时候给过我关怀与鼓励,懂得感恩,是我信奉的人生信条。”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浅浅地咂了一口咖啡,抬头看了一眼莫凡,又低下头去。
  “你的母亲是个伟大的女人,她说,和我不要朝朝暮暮,只愿曾经拥有,即便我许诺给她个未来,她却拒绝,甚至连我的钱都不要。我离开的时候并不知道有你,我回到这里之后,只和她联系过一次,那是个秋天,我问她生活得怎么样,她说很好,来年春天就会结婚,那个男人对他很好……”他又抬头看了莫凡一眼,意味深长地,等待莫凡开口。
  “什么过得很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秋天她正挺着个大肚子,还要工作。什么来年春天结婚,我在秋天之后的冬天出生的,谁愿意娶个带着婴儿的女人为妻?”莫凡的心中一直有很深的怨气,积累了很多年,似乎都在这一刻迸发。
  “你玩弄了一个女人的感情,之后却不闻不问,你知不知道她过得有多艰辛,你知不知道她的死因是积劳成疾……”莫凡只要一说到母亲的死,她就泣不成声。
  “她真傻,临死了,还惦记你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临死了还奢望你会回去。”
  石天听到这句,终于按捺不住,眼泪倾泻而出,嘴中喃喃而语:“娟子……”
  莫凡看着他,静静起身,走了出去。
  在得知事情的真相知道,她依旧恨他,恨他的多情,恨他的软弱,恨他轻信母亲的话,恨他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让她叫他一声“爸爸”,绝不可能,她想。
  
  九
  住所里,莫凡在沉睡。方婷正在为她熬了小米粥,在这个地方,能结识方婷是她的幸运,方婷真的像一个姐姐,给予了她无微不至的的照顾和安慰。
  醒来的莫凡站在窗边,目光游离地看着天空,方婷端来小米粥。
  “小凡,把这碗粥喝了,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方婷轻唤。
  “婷姐……”莫凡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一半是伤心,一半是感动。
  方婷温柔地轻拍她的肩,似在阻止她眼泪的流落。
  “事情弄清楚了吗?”方婷淡淡地问。
  莫凡将石天所有的原话重复给方婷听。
  “我觉得,这个石天说得都是实情,他真的是有苦衷,而且,可以肯定伯母很爱很爱他,身在那样复杂而优越的家庭中,身不由己。”方婷一直很客观地看待问题。
  “可是,二十多年了,他从未露面过,即使不知道有我的存在,起码要去他辜负的那个女人。”莫凡依旧解不开这个心结。
  “是啊,二十多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有些事情我们来不及去做,眨眼之间就过去了。而他认为伯母已经有了很好的归宿,能做的或许就只有祝福了吧?”方婷说得意味深长,给人感觉她似乎经历了这件事一样。
  “婷姐,你怎么一直帮那个石天说话?”莫凡很不解。
  “不是我帮他说话,我认为这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你已经失去妈妈了,这个男人是世上和你唯一有血脉亲情的人,你要懂得珍惜。”方婷直指事件本身。
  莫凡郑重地看了方婷一眼,没再接话,坐在那里安静地喝起了小米粥。
  石天没再找莫凡,他知道她需要时间,来接受自己。
  莫凡和刘远的关系因为这次的事,稍微生疏了些。莫凡不再亲密地叫他“刘哥”,除了工作上的事,她不愿意和他多说什么。刘远懂,于是也很“识时务”。
  原本说好的,等这边公司招到策划师的时候,他们俩就去石天的公司。可是,现在的莫凡是断然不会去的,石天知道,所以吩咐刘远,尊重莫凡的选择。
  于是,刘远离开,莫凡留下。
  刘远离开之后,莫凡一直进入不了良好的工作状态,还有一半原因是莫凡的心结一直没打开。
  她常常在内心无助地问母亲:“妈妈,你告诉小凡,我该怎么做……”然而,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办,一切取决于她自己的内心。
  石天常常问刘远有关莫凡的事情,刘远将自己也她相处的这一年多来工作时的事情,讲述给他听,是的,这个女儿像他,工作能力很强,有前途,他想。偶尔,他会在刘远说莫凡那些小事的时候,露出很欣慰的笑。
  
  十
  莫凡每天平静地上下班,石天很久没来打扰她,甚至连刘远也销声匿迹。
  只是她不知道,一直有一双眼睛,在公司门口,在一辆车中,对她默默注视,看着她上下班时的进进出出,从她脸上的表情中,看她那天的心情是明媚还是阴郁。
  直到有一天,刘远来找莫凡,急匆匆地。
  “小莫,你赶快去看看石总吧,他住院了。”刘远一脸的急切。
  “我不去,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莫凡先是怔了一小下,之后冷冰冰地说道。
  “小莫。别耍犟脾气了,石总这次为了公司一个楼盘的安全问题,动了肝火,他一直有高血压,若是脑溢血,性命可不保啊!”刘远急得直拍手。
  莫凡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她弄不清自己真正的想法,直到现在,她不知道自己恨不恨那个男人了。
  如果说恨,那么她为什么得知他有生命之危的那一刹,心中疼了一下。难道,真如方婷所说,割不断的血脉亲情?
  如果不恨,为什么自己没有急切的念头想去看望他?
  刘远看着呆然的莫凡:“你这个人啊,好好想想,不要后悔,有些事情是容不得犹豫的。”之后,又急匆匆地走了。
  莫凡打电话给方婷,方婷得知此事,比莫凡还紧张:“小凡,这个时候不是追究恩怨的时候,有一条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就是,石天是你的父亲,再有多少恨,在这个时候都要放下,人死不能复生,你会后悔的!小凡,乖,听婷姐的话,赶快去医院!”
  “婷姐,我……”莫凡还在犹豫。
  “别我了,赶快去呀!”方婷很焦急。
  ……
  可是,上天就是这样爱捉弄人,世事难料。莫凡到达医院的时候,石天已经离开了,一脸的安详。病房里异常的凄惨,一个女人趴在他的身边,哭到虚脱,还有一个眉眼像似了石天的年轻男子站在一边默默流泪。
  莫凡站在刘远的身边,目光游离地看着这一切,眼中无泪,心却涩涩地疼。
  她想到母亲说的那句话:见到亲生父亲,叫他一声“爸”。
  她想到方婷说的那句话:这个男人是世界上和你唯一有血脉亲情的人,要懂得珍惜。
  她想到刘远说的那句话:不要后悔,有些事情是容不得犹豫的。
  句句像霹雳,敲击在她的心头之上。她看着石天那安详但沧桑的脸,想着母亲临终前的样子,感觉有些虚脱,微微地趔趄了一下,刘远扶住了她……
  
  十一
  公司为石天举行了追悼会。
  那天,天色阴郁,很多的人,很多的单位来献花圈。莫凡是跟着刘远来的,她依旧精神恍惚,感觉这一切像极了一个梦。
  主持人在念悼词,一一讲述石天生前的事迹,讲述他为这个城市所作出的贡献。
  默哀三分钟之后,石天的儿子致悼词。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亲朋、各位好友:‘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在这个冬日,我亲爱的父亲走完了他坎坷但有绚烂的一生,永远离开了我们。
  父亲的一生,是清白、无私奉献的一生,大家都不知道,父亲二十多年来,资助了成百上千的贫困大学生圆了他们的大学梦,其中包括:XX大学、XXX学院、XXXX医学院等等,但是,他从来不愿说出这些事,他说,这是他应该做的,不该被炒作……”
  在场的人无不听得潸然泪下。
  而莫凡,终于在这一刻恍然大悟,那忍耐了多时的眼泪终于如雨而下,她的心,很疼很疼,和母亲当年离开她的时候一样的疼,疼到让他不能呼吸。
  奏哀乐的时候,莫凡一直在呼唤:爸爸,爸爸,恩人……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哭得这么歇斯底里、伤心欲绝。
  
  十二
  这一生,我们总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作者的话:
  这篇小说虽然不长,却断断续续写了近10天。
  莫凡是个坚强但也脆弱的女子,她对石天的恨源自以前生活的落魄,日积月累而成的,所以,可以理解她为什么没有办法马上接受石天。然而,她也是个内心善良且本真的女子,石天死了,她是很伤心的,当得知石天竟然是自己要找寻的恩人的时候,叫的那凄切声声的“爸爸”,也泯去了所有的恩怨。
  石天是个善良深情但也优柔的男人,他对自己妻子岳父的感恩,所以二十多年前的那段婚外情没有处理好,是他的过错。同时,当知道莫凡是自己的女儿时,他选择被动,选择等待,所以直到临死也没有听见莫凡叫的那声“爸爸”。
  这里面,影响莫凡的心理转变的人是方婷,没有方婷,倔强的莫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悟。
  故事完了,但似乎也没完,我们可以想象,莫凡会到石天的公司工作,但也只是以莫凡的身份……
  写了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所有看我文字的人一句话:别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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