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爷打问我几点的时候。他已经讲完了他的故事。他说了很多个故事。我甚至都不想让他停下来。我很想多听听那个年代的事情。看看那个时代和那个时代的他们。
他说了很多关于过去的事，那天拥挤的车厢里飘满了香烟的呛鼻味，乘务员一再提醒大爷不要抽烟。可毕竟大爷年纪大，有烟瘾。最后还是被准许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解决问题。他就打开窗户啪吱啪吱地一根接着一根。急速的风流把吐出的烟圈吹散。弥漫在空气中。看起来他是个开心的人。丝毫不在乎笑起来脸上的皱纹。他手舞足蹈地边抽边讲笑话。身边有不少比我稍大的年轻人听着。当然还有我。
他现在是一所小学的老校长，也许只有五十多岁。可看起来却有六十的样子。瘦高，头发秃了不少。25岁之前，他还不是教师，他读书晚，刚刚中学毕业那会儿。跟大部分的年轻人一样，面对着人生的许多大问题。立业，成家，梦想和现实。这一点也不奇怪。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年轻人刚刚从一场磨难中走出来。却也同样要面临一场又一场的磨难。那个时代的年代的农村。开始大变化。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会选择走出去闯荡。不得已的留在家乡。而他却偏偏属于年轻人中年纪较大的。褪去了少年的雄心壮志。却没到中年的成熟笃定。就这样的尴尬年岁。选择了留在农村。
我的家乡在一个极其偏远南方农村。那里有种职业叫做“烧炭者”。所谓“烧炭者”，就是一种伐薪烧炭的人。他们烧制出来炭用作烤火取暖，在寒冷的冬天里一家人挤在一个由大铁锅制作而成的火炉旁边烤火边谈天。没有电视，没有广播，更没有网络。那时候语言才显得那么的暖人心窝。你很难想象，即便在这样的物质看起来丰富，科技发达的今天。“烧炭者”也依旧存在。存在的理由，我不得而知。但或许这种暖是最该让人铭记。这是一种副职业，只存在在立秋之后寒露之前的两个月。在从前。他们是要离开村子，去到树木粗壮的村子砍伐烧制。这两个月里，他们晚上都寄住在别人家。白天一整天都待在山上。按照流程走每一步。听我父亲说，他年轻的时候也干过这一行，那时候他们需要五点起床，消失在大山之中树木茂密的树林。去砍那些被青藤缠绕大柴木。大半个季节山里就传来“砰砰砰”的声音。接着树枝倒在其他树枝上，发出唰唰的声音。理论上说烧炭这种技术说不上很高超。却需要极有耐性。什么时候加柴。什么时候封土。对时间都很有讲究。同时也要在山上砍柴。大爷吐着烟圈说干这一行的时候，人会觉得特别孤单。一整天一整天地待在山上，从大山的山顶看过去，似乎世界可以不需要他的存在。他说那才叫可怕。身边看来看去都是那么几个男人。这时候大家会一个一个讲些低俗的搞笑故事。让大家精神不至于那么疲惫。他说那年他21岁。接着他讲了好几个那时候别人讲给他的故事给那些比我稍大的年轻人。车厢里便传来阵阵笑声。那笑声飘荡在空气中，混杂着香烟味。
他结婚那年23岁，和其他人一样，相亲。这是那个年代的农村特色。没有恋爱着一说。即便结婚许久的夫妻。走在外面也是不敢公然手拉手的。有时候远远看到一个人。两人就错开。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走在后面。这画面在如今看起来更像一对暧昧许久的男女走在一起。却不敢被别人看出来他俩有什么关系。应该说，那时候性还不被大家广泛认知。感情也比现在的人含蓄。大部分的人一辈子可能不会说一句我爱你。他说，那时交通很不发达。也没有电话。他去相亲的那天，骑着一辆国产凤凰牌自行车。路上不小心掉进水沟。身上到处是伤。右手脱臼。就一瘸一拐地推着自行车去了镇上诊所包扎伤口。刚出门，便发现自行车被偷走了。他左顾右盼，希望不是真的。但天色渐黑。也寻不见他的坐骑。无奈之下，他只得一瘸一拐地走回家去。第二天让同村人捎了信去女方那边。说明没有赴约的缘由。几天之后。他现在妻子的父亲带着他的妻子来到他家里。女方是个大大方方的大户人家，却答应了这门亲事。要的礼金也很少。结婚那天他喝的很多。他带着笑对自己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25岁后，开始执教，他起初并不喜欢这份工作。无非每天都是教小孩们加减乘除，枯燥无味。又缺乏挑战。他想自己还年轻，难道就这样地过一辈子？那时候小溪的水很清，清的可以捧起来就喝。田间的水牛也还随处可见。每年春耕的季节。这时候人们便开始忙碌起来。老师也会帮忙做些农活。学生们呆在教室里看书。
当发现田蛋尸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事了。田蛋是他隔壁村田向前的儿子。也是他的学生，孩子们平时没事。会去河边找鸭蛋。因为每天放鸭的人不一定会找得完所有的鸭蛋。孩子们身手敏捷，善于发现。经常能在一些偏僻得不让人留意的草丛里找到鸭蛋。他很爱吃鸭蛋。从小就如此。所以大家都叫他田蛋。可这一天之后，田蛋在也没有带回他的鸭蛋。平日里田蛋会给老师带上一两个鸡蛋送给他。他问田蛋为什么要送他鸭蛋。田蛋就抬着头说，老师每天都传授他新知识，一定很辛苦。而他找鸭蛋却很简单，只要每天去蹲那几个点。必然有收获。就这样失去了一个学生后。他突然想留下来教书了。他开始写信让外面的朋友给他带写书籍回来给孩子们看。又教孩子们体育和生活常识。他就这样做了一辈子。现在只做了个小学校长。我侧过身看的右脸，那嘴角撇着笑。他说：人啊，一辈子的事总是很难说清楚的。活到这把年纪了也许就做了这么件有意义的事。
如今家乡的互联网也很发达了，年轻人和小孩们都会玩智能手机。每家每户都有网络。人们越来越感受到科技给这个时代所带来的快乐。网络给我们的便利。现在村里的小孩们会要我微信，加我QQ。我会看他们发的状态，或者给我的消息。我能做的只是简单的给与他们回复。或者多余地说句让他们好好学习。如今的我，作为一个依附着互联网而生存的人。时常在想。互联网予我们一代人或者几代人的影响有哪些? 互联网存在的意义有如何？也许有时候它像别人给大爷讲的那些故事，在安慰一颗寂寞不安的心。又或者他已经完全地改变了我们对生活的理解。也许有时候也像一些未知的谜底。吸引着更多的探索者。最后将它发展到各行各业，影响又一代接一代人的生活，爱情，价值观，人生目标。
我并不能确定互联网给与我个人人生发展会如何。也许意义从来就是个驳论。